玩家目送npc離開,心裡嘀咕了一聲奇怪,很快抛在腦後。
她溜溜達達,聞花逗草,沒往存安齋去,反而走了另一條熟悉的小徑,而後果然看見了那個獨自坐着的素白身影。
不知道為什麼,陸佑小時候還喜歡穿鮮亮衣服,長大了反而經常一身深色,黑壓壓的像個烏鴉,幸好臉倒是還壓得住。而陸綏正相反,從小就喜歡穿素色,越素越好,像個書裡掉出來的裁頁。
“陸綏!”她從背後叫了一聲,少年惶然回頭,還是那麼容易被吓到。
如今的陸綏個頭長了不少,可還是比她矮一些,這讓他很不喜歡在元鹿面前站着。他對上元鹿的目光,雪白的臉容扭曲了一下,很快又垂眸,不言不語。
步入少年時期的陸綏越發長開了,秀氣的眉毛和長長的睫毛和小時候一樣沒變,可輪廓與骨骼已然帶上了青澀的瘦窄。不愧是被玩家選定的立繪。
想到良好的感情線進展,元鹿就覺得開心和自得。她背着手踱步到陸綏身邊,瞄了一眼:
“又在看書呢,大才子。”
陸綏一般這時候該被激得回嘴了,可是今天有點不對勁,他還垂着臉,離得近了才看出那是一種交織着怨恨和強抑住的平靜的神情。
“怎麼了阿叢?”元鹿覺得不對,探頭去看。
少男瘦長指骨緊緊壓在書頁上,凸出一塊塊青色的骨節。他咬着唇内側的肉,幾乎嘗到鮮血的味道。
“我聽見了……”他終于開口,低啞得近乎泣聲。
“聽見什麼了呀?”元鹿疑惑。
“聽見了……母親說……”陸綏說到一半,忽然咧開一個笑,那不像是笑容,更像是一個默然的撕咬。
他聽見了母親說元鹿和二兄議親的事。
二兄定然是沒有異議的,而她麼。
陸綏擡眼,仔仔細細地看着元鹿,心中劇烈地扯開痛意。她看起來這麼開心,定然也是想來告訴他這件事的。
陸綏忽然轉身就走。
“哎,阿叢你到底要說啥啊!”
他轉身,不會因為她的呼喊而回頭,反而加快了腳步。手裡昔日珍愛的書也被抓得越來越皺,越來越皺,直至破裂。
陸綏一直知道,自己身弱性孤,比不上長姐和二兄天生的脾性半分。他從小跟着二兄,就像是星鬥借了月的光。他不像二兄能言會道,不像長姐心思靈活,陸佑有母親的寵愛,陸紹有父親的看重,而他除了讓人擔心,得到的關注,甚至比不得二兄每次犯錯後受到的關注多。
陸綏從出生起就降落在兄長和長姐的陰影裡。
他的内裡是個空虛而無力的空洞,唯有學着月色輝照的方式方能僞出一二分生氣。
小時候,他甚至會僞造謊言讓二兄受罰,二兄望過來的目光無言而了然,他不會把這種事放在心上。陸綏又覺得自己很可笑。
他就是這麼一個可笑之人。
而她是太陽。
魏元鹿。
陸綏在心裡叫她的名字,他從來沒叫過她姐姐。在他心裡她不是。
她那麼頑劣,那麼愛捉弄人,哪裡像他體貼關愛的長姐。她總是自顧自地做決定,不管他心裡的糾結,從不問旁人的意見。别人怎麼會知道她完美皮囊下的霸道自私。
在她還沒有看見他的時候,陸綏就開始讨厭她了。
魏元鹿總是那麼堅定而活力、從沒見過她的困頓和停滞不前。隻要她想,魏元鹿可以跑很遠很遠,而陸綏連追逐她的背影都做不到。魏元鹿那麼輕易得到長姐和二兄的喜愛,他們的目光跟着她,而陸綏永遠是那個孤零零坐在場外的孩子。
除了陸綏,所有人都喜歡她。那麼陸綏就決定要讨厭她,即便冷着臉聽她的話,也不代表他也成了被她降服的蠢貨。
直到他聽見她要和二兄議親。
陸綏大口呼吸着,想起月色下無從掩藏的自己。他的文章裡從來不敢用那三個字,可夢裡卻會有那張可惡的臉。她笑盈盈地叫着阿叢……
陸綏擡起衣袖,才後知後覺自己流了滿臉的淚。
也很正常,畢竟她和二兄關系那麼好。
畢竟比起自己,是個人都會覺得二兄強于他百倍。
畢竟自己出生得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你哭了?”仿若幻覺的聲音。
她無比柔和又無比狡猾,無比刺目又無比強大,必須要用最最小心的态度對待。就像現在,魏元鹿擡着他的下巴,一覽無遺地掃視着此刻他醜陋不堪的臉,決心收集所有破綻來攻擊他。
而他不會給她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