睫羽倉促一顫,她垂眸避開他的視線,随手戳進鮮紅莓肉。
甜汁在舌尖漫開,吞咽聲幾不可聞。
她回答得很官方:
“聯姻這種事本來就是對誰都不好。”
這确實是無可辯駁的事實。
兩個沒有感情基礎的人被強行捆綁在婚姻中,注定隻會是一場漫長的互相折磨。
彼此迥異的生活習慣、性格差異,甚至是背後家族的複雜利益糾葛,都會成為矛盾的潛在誘因。
更何況,婚姻理應是兩顆心的真誠結合,而不是利益考量的冰冷籌碼。
這樣的結合從開始就偏離了愛情的本質。
蕭司彥眼底興味愈濃,上半身朝她傾斜幾寸,低磁的聲線中裹着若有似無的引誘:
“那你說說,怎麼個委屈法?”
“……”
這人怎麼不依不饒?
總不能直接告訴他,他根本不适合作為聯姻對象吧?
見她一時凝噎,他喉管溢出笑音,連帶嗓音也夾着笑,“怎麼,說不出來了?”
随後,他看似随意地抛出一句話,實則語氣中帶着幾分認真,“那你覺得,什麼樣的人能配得上我?”
話出口時胸腔蓦地發空,心髒也無端收緊。
既渴望聽到她的真心話,又害怕答案會讓自己失望。
這個問題她能回答。
“反正我配不上。”六個字險些被她脫口而出。
但心底有個聲音清晰反駁。
應當調換主語才對,分明是他配不上自己。
無論是學業成績還是家世底蘊,她都絲毫不比他遜色。
但她又無法直白地說出,隻能含糊一句,“大概得是個特别的人吧。”
特别到能全盤接納他缺陷的人。
言落,她垂眸,銀叉戳進金黃果肉,放入口中細細咀嚼。
菠蘿酸甜在舌尖蔓延,似在提醒她:世間哪有那麼多“特别”的人呢?
“……”
這答案說和沒說有什麼區别?
四周人默默注視着兩人打啞謎,說實話,看他們對話,比看電視劇更攝人心魄。
無形張力發酵,每個人都在屏息等下一個轉折。
空氣中仿若有一根緊繃的弦,随時可能斷裂。
沉寂許久的空氣中,一道纏着試探意味的糜音冒出聲,“那……你覺得,這樣的人存在嗎?”
她倏然擡眼,撞進他灼人的目光中。
沒想到他的诘問近乎直白,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她張了張嘴,想說“當然不存在”,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或許吧。”
遇到全然接納他所有棱角的人得多難啊。
這世間哪有那麼完美無缺的人呢?
縱使真有,又怎會恰巧與他的人生軌迹重疊?
“……”
又是個模棱兩可的回答。
他眼睑微垂,将未盡言語盡數斂入眸底。
存在嗎?
現在還沒有答案。
*
今晚玩得太晚,官清晚困意濃濃,呵欠連連,草草洗漱完便癱進被窩。
她随手拿起手機,瞥了一眼屏幕,顯示着十一點十五分。
早八的課程迫在眉睫,再不睡隻怕明早早不來。
她閉着眼睛把手機反扣在枕下,翻身裹緊毯子。
剛合上眼簾,枕頭下傳來一陣“嗡嗡嗡”的悶悶震動聲。
她沒打算理會,隻當是些無關緊要的消息推送,随手将毯子往上扯了扯,準備繼續沉睡。
但手機又接連震動好幾下,官清晚攏了下眉,猶豫片刻,還是伸手摸出手機。
屏幕亮起的瞬間,蕭司彥的微信頭像綴着猩紅未讀标記,數字⑥在通知欄明晃晃跳動着。
手指在屏幕上滑動,點開對話框:
[找你有事。]
[在忙?]
[和男朋友在約會?]
這三條消息,都是兩個小時前發來的。
當時她和東西南北風在吃晚餐,雙手被占得滿滿的,自然無暇顧及微信消息。
“……”
但他找自己能有什麼事?
他們之間還不是很熟悉吧?
繼續往下滑動,最新消息躍入眼簾:
[小學妹,睡了沒?]
[是不是欠我個人情?]
[衛生紙和奶也沒還呢?]
“……”
她确實忘了,還欠他一張衛生紙和一罐旺仔牛奶呢。
可他說的“人情”又是什麼意思?
她什麼時候欠他人情了?
拖着沉重的眼皮,她勉強打起精神,回:[人情?]
消息提示音響起,對話框内躍出一行新字:[今天晚上的事不得謝謝我?]
“……”
她沒讓他幫吧?
而且她自己也能解決。
但她在酒吧時說過“謝謝”的。
或許,他是想讓她在手機上再鄭重說一遍。
[謝謝。]
發送鍵亮起的瞬間,她把手機往旁邊一抛,整個人陷進毯子。
沒幾秒,手機的震動聲再次将她從沉睡邊緣拉回。
她輕歎一聲,勉強坐起身,摸索着抓過手機。
屏幕上的消息像一根無形的線,輕扯着她的神經。
她不想理會,可手指卻不自覺滑開屏幕。
消息氣泡接連彈出來:
[小學妹,這麼敷衍?]
[我砸酒瓶砸得手腕疼,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