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話音剛落,縮在角落的夏悠然突然撐着沙發站起來。
她快步上前挨着官清晚坐下,微微偏頭将嘴唇貼近耳際:
“我男朋友來電話了,我去接一下。”
聲音輕得隻有兩人能聽見。
官清晚點點頭,目送夏悠然離開。
魏景瑞見她走神,敲了敲桌面,将她的注意力拉回遊戲。
他眉梢微擡,笑得very促狹:“官清晚,你給你男朋友打個電話,說我想你了。”
“……”
這人和蕭司彥不愧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兄弟,連逗弄人的惡趣味都如出一轍。
兩人怎麼就這麼喜歡提“男朋友”三個字?
她心累,想直接坦白:“我沒有……”
「男朋友」三個字還沒說出口,魏景瑞像是知道他要說什麼,輕描淡寫的打斷了她:“我知道你沒有手機,用阿彥的。”
說着,他把蕭司彥扣在桌面的手機推到官清晚面前。
“……”
這人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凝着眼前的黑殼手機,官清晚捂着口鼻咳嗽了幾聲。
她擡手又抓了抓脖頸,還是想辯解自己壓根沒有男朋友。
但下一秒,一道看熱鬧的嗓音從耳邊壓下來,“沒密碼,随便用。”
“……”
這兩人絕對早就串通好了,就等着重演美食鑒賞課上語音外放的尴尬場面。
當時她手忙腳亂按靜音鍵時,那句黏糊糊的“寶貝兒,想沒想我”早被聽得清清楚楚,現在倒成了他們搞事的把柄。
今天這電話橫豎是逃不掉了。
行吧。
就陪這兩個缺心眼的演到底。
在衆人灼灼目光中,官清晚解鎖手機的動作有些滞澀。
手指懸在撥号鍵上凝滞片刻,最終還是憑着記憶輸入一串數字。
聽筒裡傳來規律的等待音時,官清晚又捂着口鼻重重咳嗽了幾聲。
打完電話,她決定出去透透空氣,不然引起呼吸困難和頭暈就麻煩了。
電話剛接通,官清晚還沒出聲就聽見【顧讓】的詢問:“喂?哪位?”
她握着蕭司彥的手機頓住,這才反應過來【顧讓】看不到來電顯示。
她清了清嗓子,刻意放軟聲線:“是我。”
幾乎是追着她尾音的,一道溫溫柔柔的男音傳來,“寶們兒,你換手機号了?”
“……”
她擡手抓了抓脖頸,對他開口就喊“寶貝兒”早有已見怪不怪。
按着遊戲規則該回那句“我想你了”,可話到嘴邊還沒能出聲,聽筒裡傳來兩道意料之外的女音:
“誰呀大半夜打電話?”
“讓我看看誰嘛。”
緊接着是【顧讓】帶着火氣的冷嗓:
“搶什麼搶?再鬧從我家離開。”
下一秒,官清晚的咳嗽聲一聲接一聲響起,第一聲是被聽筒裡傳來的女聲驚得嗆住,後續的咳嗽則源于愈發濃稠的煙霧。
她忍不住弓起背劇烈嗆咳,呼吸逐漸變得短促紊亂,每次吸氣都帶來灼燒般的刺痛,像有團棉花死死堵在氣管深處。
“我……有點不舒服,先…出去一下。”斷斷續續的語句混着喘息擠出齒縫。
起身時膝蓋重重磕在桌角,視野蒙上灰白噪點,尖銳耳鳴吞噬了周遭聲響。
煙霧引發的過敏反應在血液裡橫沖直撞,她試圖用意志力壓下生理性顫栗,可越是屏息忍耐,窒息感就越發強烈。
跌跌撞撞挪到門邊時,膝蓋突然發軟,雙腿像灌了鉛似的往下墜。
混沌中傳來時斷時續的呼喚聲,像從深水底冒上來的氣泡,每個音節都裹着層厚玻璃般的阻隔。
她費力掀動嘴唇想應聲,喉間卻像壓着千斤巨石,連破碎氣音都被卡死在胸腔裡。
墜入黑暗前的最後感知,是玻璃門豁開時湧進來的刺骨冷氣,以及突然箍住腰身的機械般強硬的臂彎。
皮膚觸到異常灼燙的體溫時,她睫毛撲速速扇動。
視野内晃動着像素失焦的人影輪廓,直到一張永遠挂着痞壞神情的面孔闖入眼簾時,她混沌的思維裡隻來得及拼湊出半句詛咒,蕭司彥,這個總欺負她的混球。
蕭司彥焦急的聲音從耳畔落下,“怎麼回事?”
他第一次見到官清晚這般煎熬的情狀,冷汗浸透的碎發黏在煞白臉頰上,原本清亮的狐狸眸此刻渙散着,陌生尖銳的恐慌感猛然攥住心髒。
官清晚唇間隻能溢出斷續氣音,“我……過……”
她費力擡起手點了點脖頸肌膚。
蕭司彥的眼神驟然一緊,視線死死鎖住官清晚脖頸處。
方才被碎發遮擋的皮膚此刻清晰可見,成片紅疹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
各種可能的病症在腦中輪番閃現,指尖卻不自覺掐進掌心。
魏景瑞也發現了,驚呼出聲:
“天啊!怎麼突然起這麼多疹子!”
人群裡有女生怯生生道:
“會不會是急性過敏?”
銀發男生擠到前面急忙說:
“這條街道上有個醫務室,先去那裡吧,現在送大醫院肯定趕不上第一波急救時間。”
蕭司彥立刻明白情況,迅速将她打橫抱起,快步走向安全出口。
她的重量明明很輕,卻讓他胸口悶得透不過氣。
官清晚的額頭貼着他劇烈起伏的胸膛,渙散的意識像被攪渾的池水,越來越混沌。
耳邊交織着他粗重的喘息和外界混亂的聲響。
沖出酒店大門的一刻,新鮮空氣灌入她的肺部,窒息感終于得到些許緩解。
她拼命睜大雙眼想看清他的神情,可視線始終無法聚焦,唯有那雙标志性的桃花眸格外清晰,清黑瞳孔裡翻湧着辨不明的情緒。
“我們快到了。”蕭司彥的聲線維持着慣常的平穩,但尾音已透出焦灼。
他用肩膀頂開醫務室鐵門,鐵質門闆重重撞上牆壁,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抱着人疾步闖入時,他對着正在清點藥品的值班醫生沉聲道:“醫生,她過敏了,快看看她!”
醫生立刻從座位上起身,三步并作兩步沖到他們面前,迅速檢查官清晚的症狀。
當看到女孩脖頸間密密麻麻的紅疹時,醫生的眉頭緊緊皺起:
“這是急性過敏反應,得馬上處理。”
說着,已經開始準備急救藥品。
蕭司彥的雙臂仍死死箍在她腰間,能清楚感覺到懷中人的溫度正以不正常的速度攀升,像有團火從兩人交疊的皮膚間燒起來。
他閉了閉眼将戰栗壓回胸腔,聲線卻不受控的洇開顫意,“需要我做什麼?”
醫生一邊準備藥物,一邊快速說:
“你先把她放平,保持呼吸通暢。”
蕭司彥輕手輕腳把人安置在病床上,視線始終黏在官清晚臉上。她胸口還在劇烈起伏,整張臉蒼白得吓人。
透明藥液沿着留置針慢慢推進血管,原本急促的喘息聲漸漸弱下來,猙獰的紅斑也開始褪色。
醫生站在床邊,目光專注的觀察着她的反應,直到确認她的情況穩定下來,才終于松了一口氣。
他轉過身,對站在一旁的蕭司彥說:
“幸好送來得及時,再晚一點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蕭司彥視線掃過女孩泛紅的脖子,聲音低啞:“她為什麼會突然過敏?”
醫生皺了皺眉:“可能是接觸了某種過敏原,比如食物、花粉,或者化學物質,具體原因還需要進一步檢查。”
這時,魏景瑞猛地推開醫務室門沖了進來,胸膛劇烈起伏着,直接打斷兩人的談話:“是煙霧過敏。”
方才衆人簇擁着官清晚離開時,放在桌子上手機不斷傳來焦急聲音。
他本要挂斷電話,卻突然捕捉到聽筒裡漏出的零碎字句——“咳嗽、煙霧過敏。”
直到這時他才後知後覺,方才官清晚掩唇輕咳時,是因為吸入了大量煙霧。
蕭司彥眸光瞬間寒冽,眉峰攏緊,呢喃了一遍:“煙霧過敏?”
魏景瑞語氣不太好:
“嗯,他男朋友說的。本來官清晚也沒提過自己煙霧過敏,剛才包廂裡煙霧那麼濃,正常人待着都難受,更别說她這種情況了。”
醫生将聽診器收進白大褂口袋,語氣平靜地開口:“既然已經确定是煙霧過敏,就不算嚴重問題。患者服過抗過敏藥,休息一會應該就能緩解。”
她稍作停頓,視線掃向蕭司彥和魏景瑞,語氣嚴肅地提醒道:“不過往後要特别注意避開煙霧環境,像今天這種通風差的密閉空間,最容易誘發過敏症狀。”
衆人不約而同松了口氣。魏景瑞擡手搭上蕭司彥的肩,語氣帶着幾分慶幸與後怕:“還好送來得及時,不然真不知道會出什麼事,剛才那一幕真是吓死人了。”
病房陷入短暫沉寂,唯有醫療器械發出的滴答聲在空間内回響。
官清晚的呼吸聲慢慢變得均勻,泛白的唇色被幾絲血氣稀釋,但整張面孔仍透着病态蒼白,格外惹人心疼。
司書和柳知心沖進醫務室時,狹小的空間已經被一群人擠得滿滿當當。
萬幸這個時間段沒有其他病患,整個醫務室就他們這撥人在忙活。
“晚晚怎麼回事?”司書快步走到沖到病床前,喘着粗氣問。
魏景瑞橫跨半步擋在她面前,語氣平穩的解釋:“煙霧過敏反應。幸虧送醫及時,現在體征都平穩了,過會兒就能醒。”
他說話時始終保持着攔阻的姿勢,左手虛搭在司書右臂外側,既像是安撫又帶着點制約意味。
“煙霧過敏?”三道女聲同時交織響起。
這時,夏悠然匆匆推開醫務室的門,她剛才躲在洗手間裡和男朋友通電話,沒想到短短十幾分鐘包廂就空了。
直到銀發男生在聊天軟件裡甩過來定位,她才慌慌張張順着導航找過來。
“嗯,你們還真不知道。”
要是早知道實情,依照司書的性格,根本不可能同意官清晚來這種娛樂場所。
光是知道她對煙霧存在過敏反應這點,估計連KTV的邊都不會讓她沾。
柳知心眉頭微蹙,她清楚記得官清晚過去壓根沒提過對煙霧過敏這回事。
先前她們去過燈光迷離的KTV包間和煙霧缭繞的酒吧裡,官清晚從來都神色如常,連半句難受都沒說過。
難不成那些時候她都在硬扛?
“這不對勁啊?”她捏着手機轉向司書,眼底浮起困惑的霧氣,連帶嗓音都顫了幾分,“晚晚壓根沒提過這茬。”
司書也是一臉茫然,她試圖從與官清晚朝夕相處的記憶中挖出蛛絲馬迹,卻始終想不起任何相關片段。
而且她不是在燒烤店打工嗎?後廚的炭火終年不熄,嗆人的油煙能把人熏出眼淚。
如果真對煙霧過敏,怎麼還主動往火坑裡跳?
她聲音發顫,“魏景瑞,你确定嗎?晚晚真的對煙霧過敏?”
這時,病床上的官清晚動了動,眼睑微微翕動。
司書立刻俯身靠近,輕聲喚道:“晚晚?”
官清晚睫毛顫動數下,終于掀開眼簾。視線渙散了幾秒才逐漸聚焦,蒼白唇瓣翕張:“我……”
“晚晚,你感覺怎麼樣?”司書立刻在床邊坐下,雙手輕輕攏住她微涼的手。
官清晚皺了皺眉,努力拼湊零散的記憶碎片,“我…我好像記得在KTV内突然喘不過氣來……”
“煙霧過敏。”魏景瑞搶着接話,“你剛才在包廂門口突然昏倒,幸虧發現得及時。”
他說到後半句突然擡高聲線,“還有你煙霧過敏為什麼不告訴我們啊?”
就一句話的事。
“……”
好叭,一上來就質問。
官清晚手指捏了捏被角,似乎想要支撐起身體。
司書立即托住她單薄的肩頭,聲音放得又輕又緩:“别急,慢慢來。”
她垂着眼睫微微颔首,順着司書攙扶的力道緩緩坐直,後腰抵在松軟的靠枕上。
整張臉雖仍透着病氣,但原本渙散的視線已聚攏成清透的眸光。
“我……真的沒事了。”官清晚聲音輕得幾乎像在自言自語,視線在病房内掃視一圈,最後定格在自己交疊的雙手。
沉默片刻,她又輕聲補了句:
“抱歉,讓你們擔心了。”
“所以呢?煙霧過敏為什麼不說?”倚在窗邊的蕭司彥突然直起身,他單手插着褲袋大步逼近,聲腔凝着壓抑的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