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和西風已醒。]
[請大小姐放心。]
她回:[我馬上去醫院。]
再将手機屏幕往下滑動,映入眼簾的是【顧讓】和司書他們發來的消息。
消息内容顯示昨夜她的芭蕾演出片段被人匿名上傳微博,話題廣場實時讨論度正以異常速度攀升。
她不在乎,潦潦草草回複幾條。
目光一寸一寸向下移動,是母親和哥哥發來的消息。
他們在得知南風和西風出事的消息後,迅速聯系了頂尖醫療團隊進行救治,并配備專人全天候照料。
信息末尾還特意叮囑她:
[不要太擔心,我們半個月左右就能回去。]
她怎麼可能不擔心?
南風與西風早已成為她生命中至關重要的存在。
手指在屏幕上懸停片刻,她編輯一條信息回複母親:
[媽媽,這段時間我會在醫院陪他們。]
她心裡清楚沈聽岚大概率不會同意,所以在發送消息前,她早已絞盡腦汁找好措辭:
[數學競賽即将來臨,我希望能有更多時間做卷子,每天完成試卷後都由您親自檢查。]
沈聽岚自然會接受官清晚的提議。
對她而言,學校雖開設高等數學這類核心課程,但繁雜的公共課與通識教育占用過多時間,導緻學習精力分散。
醫院病房特有的安靜氛圍反而更适合深度學習,沒有突如其來的校園活動打擾,不必在不同學科間來回切換。
這種純粹的學習環境顯然更有利于數學知識的構建與鞏固。
手機屏幕持續亮着,最後的消息全是蕭司彥發來的。
對話框裡堆疊着相似的疑問,都在追問她昨夜為何突然倉皇離開。
他特意提到,看到她把細高跟鞋遺落在後台,這般失态的模樣實在罕見,問她是不是朋友出了什麼意外狀況?
她斟酌許久:
[嗯,朋友出事了,昨晚走的有些倉促,鞋子幫我扔了吧。]
消息氣泡幾乎瞬間變成已讀狀态:
[很嚴重?]
[嗯,我請了半個月假,助理的事等我回學校再說吧。]
[好。]蕭司彥簡簡單單回複了一個字。
他知道既然她不願多說,必然有自己的理由,所以很識趣沒再多問。
*
一連半個月,官清晚每天都寸步不離待在醫院内陪他們。
每晚十點前都會準時将當天完成的五套試卷,用手機逐一傳送給沈聽岚。
而第二天總會收到沈聽岚發來的各種評價。母親在消息裡會詳細列出她之前就做錯過的題型,毫不留情質問她為何又犯完全相同的錯誤。
沈聽岚總是用直白的語氣反複強調,要求她必須及時糾正這些問題,字裡行間帶着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但她總是心不在焉聽着,偶爾含糊應幾聲“知道了”等母親話音稍頓便借口要回病房,草草結束通話。
第二周某個半陰半晴的午後,南風他們準備出院。
常年鍛煉打下的強健體魄,讓兩人的傷口愈合得比常人快得多。
辦完出院手續後,官清晚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她低頭一看,是沈聽岚發來的消息:
[媽媽明晚回去,我希望回家能看到你。]
明晚?
可蕭司彥的賽車比賽就在明晚十點。
最關鍵的是她早已答應要去現場加油。
她不确定沈聽岚具體幾點能到家,但她早就和蕭司彥約好,明早要去賽車社團的休息室碰面。
沉思片刻,打下一行字:
[我明晚在學校的,媽媽。]
消息發出去後始終沒有回音,她猜母親大概已讀不回。
夜已經很深了。
整座城市陷入死寂,連最後一絲喧嚣都被黑暗吞噬得幹幹淨淨。
官清晚直挺挺躺在床上,四肢僵硬平攤着。眼皮明明沉重得發澀,瞳孔卻固執倒映着天花闆上晃動的虛影。
她的病還是複發了……
呼吸忽然變得輕淺。
這些年不斷循環的化療、複發、搶救,将最後一點求生念頭也磋磨得近乎透明。
主治醫生說得對,這樣先天不足的心髒,原本就該早早停止跳動。
而病魔最終獲勝時刻,反而迎來真正的釋然。
*
次日破曉,官清晚收拾妥當往樓下走。
黑色轎車早已候在庭院裡,她随手将書包放在後座,朝司機打了個手勢。
昨夜正要關機時,屏幕忽然亮起的光刺得她眯起眼,蕭司彥的對話框突兀地跳出來:
[明天早晨給我帶早餐,我想吃學校附近的那家小籠包。]
“……”
這人倒真不把自己當外人。
官清晚耐着性子回複:
[可以,一籠夠嗎?]
蕭司彥:
[夠,放辣椒,再加一杯豆漿。]
“……”
要求還挺多。
但還是盡量保持禮貌:
[可以,我睡了。]
蕭司彥:[嗯,晚安。]
官清晚瞥見消息後直接關閉手機提示音,随手将手機反扣在枕頭上。
她認為沒有必要每次都配合他的節奏給出回應。
而手機另一頭蕭司彥攥着手機緊盯屏幕,消息提示音始終沒響起,他凝着對話框内最後一條自己發出的消息,喉結煩躁的滾來滾去。
突然揚手把手機摔進抱枕,他扯開居家服領口低咒一聲,眼底翻湧着晦暗情緒。
*
官清晚沒讓車直接開到店面正門,在街角就示意司機停車。
推開玻璃門走進包子鋪時,蕭司彥正癱坐在塑料椅子裡玩手機。
聽見門響,他慢吞吞撩起眼皮,漆黑瞳仁像黏了強力膠似的粘在她臉上。
“助理比老闆來得還晚,學妹不給個理由嗎?
明明壓着脾氣,偏要用輕飄飄的調子刺人。
官清晚神色平靜,将脊背抵在椅背上,雙手交疊着擱在桌面,一臉無辜樣:
“學長沒說要來。”
音調藏着恰到好處的困惑,像剛拆開包裝紙卻發現禮物不是自己期待的模樣。
要什麼理由?
來的晚難道就罪大惡極了?
打工仔也是活生生的人,又不是拴在老闆褲腰帶上的電子寵物。
老闆自己不當人沒事,但她絕不能跟着犯糊塗,得把自己當人,得有自己的原則和底線。
蕭司彥渾不在意,兩條長腿沒個正形伸到官清晚面前,就差直接把腳搭在她身上了。
他單手撐着太陽穴,發梢淩亂翹起兩撮,目光掃過她牛仔背帶褲時,從鼻腔哼出聲笑:“學妹幼不幼稚?都多大人了,還穿背帶褲,怎麼,是想裝嫩呢,還是心智就停留在幼兒園水平了?”
“沒學長幼稚。”官清晚連眼皮都沒擡一下,語氣冷淡又幹脆的直接回怼。
連張衛生紙都要斤斤計較讓她還回去的人,到底是誰幼稚?
“點餐了嗎?”她實在懶得給這渾球好臉色,扭頭眯着眼打量起貼滿整面牆的彩色菜單。
“沒有。”蕭司彥黑眸一眨不眨盯着她因煩躁繃緊的側臉,懶懶應聲。
官清晚忍了又忍還是從牙縫裡擠出話:“學長喜歡杵這兒當門神?”
她實在想不通這混蛋到底犯什麼軸。
大清早七點不到就蹲在包子鋪,不點餐不掃碼,單是支着兩條長腿戳在座位裡玩手機。
她來遲了還要給他個借口,怎麼看這人都像腦子搭錯了線,行事乖張得離譜,完全就是個神經質。
玻璃門外的陽光斜切進來,正好籠住蕭司彥半邊身子。
他忽然塌下腰往前探,手肘壓得折疊桌吱呀晃動,混着熬夜後沙啞嗓子的清冽竹香撲面而來:“等你啊,小沒良心。”
“……”
到底是誰沒良心?
“等我也是挺閑的。”官清晚懶得再跟他廢話,沉着臉站起來往餐台走。
可還沒等她邁出幾步,蕭司彥理直氣壯的聲音慢悠悠從背後追上來:“确實閑。”
她收住腳側身睨過去,手指叩了叩椅背:“蕭老闆,少吃點鹽,對小腦好。”
蕭老闆?
真難聽。
幾分鐘後,官清晚雙手穩穩端着兩籠正冒着袅袅熱氣的小籠包回來。
瞧見蕭司彥像個徹頭徹尾的大爺一般,大大咧咧坐在那裡優哉遊哉等她,忍不住把蒸籠重重擱在桌上,話語沖口而出:
“學長,我是不是還得像伺候老佛爺一樣,把包子恭恭敬敬遞到你嘴邊,您老人家才肯舍得動動您那尊貴無比的手和腳啊?”
說罷,冷聲命令:“拿豆漿去。”
蕭司彥這才磨磨蹭蹭站起身來,還故意用肩膀蹭她一下的:
“急什麼呀,這不給學妹當苦力去了麼。”
“……”
她想辭職。
“多給我放糖。”
“遵命遵命大、小、姐”他拖着調子往餐台走。
餐台阿姨剛遞出來的糖罐被他順手抓走大半,砂糖落進紙杯簌簌直響。
蕭司彥拎着豆漿回來時,官清晚正把半個包子往辣椒碟裡按。
紅油順着面皮往下淌,她倒像沒瞧見似的一口咬下去,鼓着臉頰嚼得認真,連他走近都沒擡眼。
他曲指蹭了蹭鼻尖,吊着眼尾哼笑:
“啧,這麼嗜辣?”
“嗯。”官清晚應一聲,眼睛都沒從包子上移開,随意伸出手接過他遞來的豆漿。
吸管“噗”的紮破封口膜,甜豆漿混着辣椒油在喉嚨裡滾出奇異的灼燒感。
油光潤澤的唇瓣忽然動了動:
“學長呢?”
蕭司彥伸長胳膊撈過個包子往嘴裡一抛。
腮幫子敷衍的動了幾下就梗着脖子往下咽,喉結滾動帶出悶悶的氣音,“湊合。”
“喜歡甜口?”官清晚追問一句。
蕭司彥整張臉皺得像被酸到,胸腔深處溢出冷笑,“膩人。”
這個回答倒是讓官清晚有些意外,她咬着吸管歪頭打量眼前癱成爛泥的人:
“那學長平時都喝無糖奶茶?”
“嘁。”蕭司彥咧開嘴笑出虎牙尖,回答的毫不猶豫。“那玩意剌嗓子。”
這個回答更讓官清晚意外,她很喜歡喝奶茶的。
話題短暫結束。
兩人走出包子鋪後,沿着回校的路沉默前行。
初冬的落葉在腳下發出細碎聲響,直到進入藝術樓大廳,蕭司彥才借着玻璃反光看向身側安安靜靜的精緻側臉 。
頓了頓,他說:“司書她們也在。”
官清晚腳步微滞,視線仍平視前方走廊:“我們一直有聯系。”
自從上次在美食鑒賞課上和魏景瑞加上小組後,司書就主動發來了消息。
其實她一直有把她們當朋友,當家人,隻是那晚沈聽岚放了狠話,讓她沒法坦然承認這份友情。
兩人推開休息室門的瞬間,原本嘈雜的室内驟然安靜。
數道目光像聚光燈似的打在并肩而立的兩人身上。
那天藝術節兩人在廊頭的畫面不知怎麼就被某個好事者偷拍到了。
最初隻是有人往論壇上傳了段藝術節舞台錄像,畫面裡女生穿着月白色紗裙在追光燈下旋轉,裙擺漾起層層漣漪。
直到第二天深夜,一組高清照片突然引爆整個校園論壇。
照片的拍攝角度拍得格外犀利,蕭司彥攔腰,俯身耳語的畫面被拍的一清二楚。
論壇讨論區瞬間炸開鍋,網友們七嘴八舌吵翻了天。
有人信誓旦旦咬定兩人早就在交往,還煞有介事貼出同款穿搭對比圖。
有人猜測他們還在暧昧期,含情脈脈的眼神和親密的舉動,都像是暧昧階段才有的模樣。
各種腦洞越開越大,從郎才女貌到合約情侶,從地下戀情到商業炒作,離譜的猜想不斷升級發酵。
可事件的兩位當事人卻呈現出截然不同的狀态。
一個渾然不知論壇上已經鬧得沸沸揚揚,連續幾天都沒出現在校園内。
另一個明明清楚論壇上滿天飛的讨論,卻刻意擺出漠不關心的姿态,既不做解釋也不加幹涉,放任各種版本的流言持續擴散。
“晚晚。”司書與柳知心觸電般同時起身,快步迎向剛進門的官清晚。
“你們來的很早嗎?”
官清晚任由兩人一左一右挽着自己的胳膊,在沙發上坐下。
而方才還惬意窩在司書懷裡全神貫注玩遊戲的魏景瑞,冷不防被推開。
他愣愣看着司書突然松開他快步走向官清晚,親昵挽住她的手臂。
一股濃濃的醋意在胸腔内膨脹,剛要朝官清晚甩眼刀,餘光卻瞥見蕭司彥冷冽的目光正鎖着自己。
後頸發涼的縮了縮脖子,原本不服氣的表情立刻蔫了,悻悻收回目光,不甘心的咬着下唇碎碎念。
但這點小挫折完全壓不住他天性中的八卦因子。
伸長脖子提高嗓門喊道:
“官清晚,阿彥到底給你開多少工資啊?居然能請動你當他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