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舌從兇狠逐漸轉為讨好,示弱般貼着她脈搏跳動的位置遊移:
“寶寶,你都把我釣成翹嘴了,還不負責?”
刻意放輕的音調帶着暧昧的濕氣,辨不清是委屈控訴還是纏綿撒嬌。
官清晚沒有回應。
夜越靜,心越燥,欲越旺。
還是那句話,他們注定沒有結果的。
所有掙紮終将墜入深淵。
沉默在黑暗裡無聲潰爛。
“你釣我,我也心甘情願。”
在她面前,他心甘情願俯首認栽。
心甘情願抛卻所有體面。
心甘情願繳械投降。
男生的話像生了鏽的彎鈎,在血肉裡攪動時,帶出帶倒刺的疼。
酸酸的,澀澀的。
得不到回應的回應最終化作一個暧昧失控的吻。
窗外,冬雨來得悄無聲息,像命運突然降下的帷幕。
起初隻是若有若無的濕潤,漸漸在玻璃上織出密密的蛛網。
唇齒間交換的溫熱漸漸發酵成酒,醉意從後頸蔓延至整個頭部,連遠處隐約的雷鳴都變得不真實。
陽台上,歐石楠在月色下無聲舒展,花瓣上的露水滾落,墜入潺潺流水,驚動一尾錦鯉。
吻變得潮濕而熾烈,像暴雨沖刷下的野火,在潮濕空氣中噼啪作響。
窗簾被夜風掀起又落下,攪碎滿地斑駁光影。
人到底是着了道兒,掉進這狼窩裡。
一張薄毯,兩道黑影,共擠一張床。
窗外雨沖刷着今夜所有的鋒利,隻餘下潮濕的溫柔。
朦胧中,隻聽見雨打在老柏樹枯枝上的聲響,輕得如歎息,重得似訣别。
他們的呼吸愈發綿長,整個世界坍縮成唇齒間銜着的一片溫熱的海。
*
官清晚今天有早八,臨睡前迷迷糊糊扒着蕭司彥胳膊要人設鬧鐘。
睜眼已是七點三十分,腰間沉甸甸壓着條異常發燙的手臂。
她瞬間清醒過來,伸手去摸身邊人的額頭。掌心剛覆上對方額頭便觸電般縮回來。
這溫度絕對不對勁。
明明昨晚睡前還好好的,空調溫度也沒調太低。
官清晚支起半邊身子,借着晨光打量蕭司彥泛着不正常潮紅的臉,薄毯下相貼的皮膚傳來灼人的熱度。
“蕭司彥。”指尖輕輕戳了戳他的胳膊。
男生睫毛顫動幾下沒睜眼,喉間溢出含混的呻吟。
官清晚掀開被子時帶起一陣熱浪,她赤腳踩在地闆上往廚房跑去翻找藥箱。
塑料箱内整齊碼着基礎藥品,她撕開退燒貼敷在蕭司彥額頭。
床上的人仍在昏睡中無法喚醒,她劃開手機給魏景瑞發了個定位。
學校那邊她不能請假,是一堂高數課,但凡她請假,沈聽岚必定會收到通知。
屆時必定要追問請假緣由,總不能坦白說昨晚根本沒回寝室,直接在外宿未歸。
魏景瑞剛走到校門口就收到消息。
聽說蕭司彥發燒後,他連教學樓都沒進,直接調頭跑着趕來的。
他們在小區鐵藝雕花大門前撞個正着。
官清晚簡單交代幾句後快步離開。
踏進教室時他幾乎是踩着上課鈴進的,講台上老師正調試投影儀,白色幕布映得前排學生臉龐發青。
整節課無人點名,粉筆灰在光束裡起起落落,轉眼間就随着下課鈴聲消散在空氣中。
*
[晚上賽車比賽要來嗎?]
收到顧讓消息時,官清晚正在宿舍衛生間。
[和蕭司彥?]
她掬起捧冷水撲在臉上。
那邊秒回:
[對。]
衛生間的水汽在鏡面凝結成模糊的白霧,官清晚指尖剛觸到洗臉巾就猛然蜷縮。
左胸傳來的絞痛像一把生鏽的鈍刀,緩慢卻殘忍的剜着心髒。
她踉跄着扶住洗手台,鏡中倒影在眩暈中扭曲成層層疊疊的幻影。
“呼…呼……呼……”
呼吸突然變得滞重,她下意識撕開衣領,卻發現手指抖得連紐扣都難以解開。
冷汗沿着脖頸流進領口,後腰重重撞上冰涼的馬桶邊緣。
視野邊緣開始泛起細密的黑斑,像無數飛蛾在眼前振翅。
她死死盯着鏡中自己發青的嘴唇,突然意識到這或許就是所謂的瀕死體驗。
藥瓶……藥瓶……
她掙紮着想要離開,可雙腿卻發軟,整個人重重栽倒在地闆上。
“砰!”
官清晚蜷縮在冰冷的地磚上,聽着自己如破風箱般的喘息聲逐漸與耳鳴混成一片。
洗手池沒擰緊的水龍頭還在滲水,水珠墜入瓷盆的節奏與逐漸微弱的心跳詭異重合,在寂靜中放大成驚雷。
她伸手在洗手台上摸索着尋找手機,指尖剛觸到金屬邊緣,機身就“啪”地墜落在瓷磚地面。
小小的藥瓶跟着摔在地闆上,瓶蓋彈開的瞬間,七八粒白色藥丸骨碌碌散落開來。
纖手胡亂抓起藥瓶直接往嘴裡灌,分不清吞下去的是完整藥丸還是碎渣。
舌尖陡然間泛起苦澀。
藥丸好苦。
天花闆的白熾燈紛紛揚揚照着漂浮的煙塵,腳邊摔裂屏幕的手機依然亮着幽光。
她顫動着手指給顧讓發過去一條消息:
[看情況。]
她沒辦法給出準确答案,就像這顆時快時慢的心髒永遠算不準下次失常的節拍。
宿舍内其它室友都不在,官清晚蜷在地磚上好片刻才爬上床。
倒進薄毯的瞬間,眼皮沉得像被砂紙黏住。
這一覺直至司書打電話。
官清晚迷迷糊糊伸手摸索着抓起薄毯邊的手機,指尖在屏幕上胡亂劃了幾下才接通電話。
司書清亮的聲線從聽筒裡跳出來:
“晚晚,你現在在哪?”
“宿舍。”她将臉埋在枕頭裡回應,嗓音帶着濃重睡意。
司書瞄了眼休息室沙發上某道快要燒穿玻璃幕牆的視線,放輕聲音提醒:
“在睡覺嗎?比賽馬上就要開始了。
官清晚撐開酸脹的眼皮,這才發現窗外的天色完全暗下來,隻剩一片漆黑。
她撐着床沿坐起身,“馬上去。”
“好,我們等你。”
官清晚随手抓了件外衫套上,摸黑從書包内袋掏出備用藥瓶,指尖勾着手機殼的鍊将藥瓶别上去。
網約車停在石脊山賽車基地時已經九點半。
她推開休息室的門,視線裡撞進個沒見過的姑娘。
“晚,你來了。”顧讓原本倚在桌邊翻看平闆,聽見動靜猛地擡頭,眼底像通了電的燈串倏地亮起。
而他身旁女生卻把嘴角往下撇了撇。
“嗯,在宿舍睡着了。”官清晚摘掉鴨舌帽,任司書牽着自己落座。
司書給她倒了一杯溫水喝:
“我以為你不來了呢,不然我肯定被我哥盯死。”
官清晚垂眸望着杯底細小的氣泡,沒有看到蕭司彥的身影。
水汽氤氲上睫毛時,也沒多問。
剛咽下一口水,忽地驚覺有道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她視線轉折點明确,直直撞上顧讓身側女孩的目光。
顧讓敏銳捕捉到官清晚投來的目光。
他瞥了眼身側的蘇沐,不着痕迹拉開些許距離,轉頭介紹:“我朋友,蘇沐。”
官清晚剛想颔首回應,蘇沐卻搶先一步,她撅着小嘴,語氣不屑的指着牆面巨幅海報發問:“喂,你是他女朋友?”
順着她塗着亮色甲油的手指望去,整面牆被占據的影像裡,身着賽車服的男生倚着街燈,薄荷藍發絲在夜色裡泛着冷光,笑容恣意不羁。
盡管昨晚同床共枕,但她依舊沒松口承認兩人的戀愛關系。
“不是”兩個字還沒滑落出口,蘇沐心高氣傲的聲音響起,“我喜歡他,讓給我。”
最後一個音節仍在顫動,滿屋子人齊刷刷轉頭盯着她。
這般明目張膽搶奪他人男朋友的行徑,讓在場衆人連呼吸都屏住了。
下一秒官清晚夾笑的聲音更加讓人心驚。
“最好。”
最好趕緊讓他從她身邊消失。
最好現在立刻馬上換個人喜歡。
蘇沐有一瞬的懵然,但很快皺着眉問:
“你不喜歡他?”
建模臉……居然不喜歡。
雖然她……
“不讨厭。”低頭劃亮手機屏幕。
上官景堯問她在哪,她回了個定位。
蘇沐托着臉頰凝眸官清晚,她早就瞥見了門口的身影,卻仍拖長語調說:
“我以為你們相互喜歡。”
官清晚唇角勾起禮節性的弧度:“盛京下雪,可能就喜歡了。”
門口的身影呼吸蓦然一滞,她的意思是盛京下雪,她就愛他。
可是盛京一年四季都不會下雪,她的意思是她永遠也不會愛他。
最後一次飄雪要追溯到二十年前的除夕夜。
魏景瑞終于按捺不住開口:
“不是,官清晚你們沒再一起?”
今早闖進蕭司彥卧室時,瞥見皺巴巴的床單才猛然意識到兩人昨晚同床共枕了。
他們這對雙方父母都認可的小情侶至今沒同床共枕過,反倒是連戀愛關系都沒确定的人先越了界。
可即便這樣,兩人依然沒有正式确認關系。
官清晚淡淡搖搖頭。
魏景瑞還要說些什麼,休息室的門突然被人推開。
瘦高男生推門而入帶進一陣冷風。
整個房間頓時安靜下來,衆人目送蕭司彥徑直走到靠窗的折疊椅前坐下。
他後頸貼着退燒貼,閉眼靠牆的模樣像株被霜打蔫的竹子。
蕭司彥清晨睜開眼看到魏景瑞守在床邊時,才後知後覺自己昨夜發了高燒。
魏景瑞解釋說是官清晚請不了假才讓自己過來照顧。
蕭司彥靠着枕頭沒接話,手機屏幕亮起又暗下去整整一天,始終沒等來想看的消息。
後來燒得昏昏沉沉靠在休息室門外,聽到女孩斬釘截鐵的聲音從門縫裡漏出來。
或許因為體溫高得把意識都蒸得模糊了,胸口反倒沒泛起想象中劇烈的疼痛。
魏景瑞心裡憋着的氣始終順不下去,餘光倏然瞥到顧讓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官清晚身上。
他突然起了壞心思,故意用漫不經心的語調抛出炸彈:“官清晚,你覺得阿彥和你朋友誰會赢?”
一個是認識多年的好朋友,一個是剛認識不久的新人。
這問題尖銳得令人難以招架,無論選擇哪一方都注定要辜負另一人的情誼。
但官清晚早就識破魏景瑞的小心思,壓根不接茬,“不知道,都有可能吧。”
這種事本來就沒個準數。
蕭司彥雖然常年穩坐榜首,可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
窩在椅子裡閉目養神的蕭司彥突然睜眼,整個人蒙着層灰蒙蒙的頹敗感,沙啞嗓音冷不丁砸過來:“敢不敢打賭?”
衆人都被吓了個激靈,方才還以為他睡着了呢。
官清晚倒繞有興緻的勾勾唇,“賭什麼。”
他昂着頭,吊燈在他眼底碎成點點星光,襯得他的黑瞳更加森寒。
“如果我赢了你和他斷絕關系。”
稱謂無需挑明,彼此都清楚所指何人。
官清晚沒說“可以”,而是垂着睫羽抛出問題:“那你輸了呢?”
“随你。”
簡短回應将決定權徹底抛回她手中。
“你輸了,我們兩清。”
人清清冷冷的,字句間更不帶半分猶豫。
清脆分明又毫無商量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