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珣倒在她的腳邊,容鸢先是吓了一跳,等她察覺到躺在雨中的人徹底暈了過去之後,又下意識地回頭往正殿看去。
然後發現正殿的大門不知何時已經關上了,她想大約是皇姐要休息,外頭連綿不斷的雨聲會吵到她,所以才會命人将殿門關上。
她轉頭又看了一眼地上沒了動靜的男人,一雙秀氣的眉毛皺在一塊兒。
皇姐說他昨夜就被罰跪在這裡,即便是沒有下雨,任憑是誰在這裡跪了一天一夜,也很難不會暈過去,何況是自小在宋府長大的世家公子,從前哪裡受過這樣的苦。
容鸢想要視而不見,可是她的腳卻像是被釘在了原地一般,硬是擡不起來。
“公主,這該怎麼辦,要奴婢去提醒一下三公主嗎?”
岫雲見容鸢久久看着地上的人沒有動作,隻得自己先開口詢問,下雨的夜晚比白日要冷上許多,若是就讓這位宋公子倒在這裡淋上一整晚的雨,怕是會染上嚴重的風寒。
昏暗的燭光中,隻見容鸢不自覺地捏緊了手中的帕子,這是她糾結的時候喜歡做的動作。
此時正殿外面隻有她們主仆二人,伺候的宮女都在正殿和偏殿,下着雨大家都窩在屋内。
良久,隻聽見身前的少女似乎歎了一口氣,輕輕吸了吸鼻子,最後才道:“去找幾個内侍将他送回去掖幽庭,不必驚動皇姐。”
想來皇姐也不會想宋珣死得那麼快。
且直覺告訴她,就算是她現在自作主張讓人把他送回去,皇姐大約也不會怪她的。
她和岫雲走到另一邊的廊下,因着内侍在瑤華宮的後院,而這條連廊是連接瑤華宮後院的,所以岫雲将傘放在了她的腳下,就忙往後院小跑而去。
很快殿外就隻剩下她和倒在雨中的人。
雨似乎有越下越大的趨勢,她站在廊下看着倒在地上的身影,雨水如同斷線的珠子一顆顆砸在他的身上。
容鸢深吸了口氣,最後還是彎腰撐起那把傘,走出廊下走到宋珣的身邊,用傘遮住了他。
“我可不是在幫你。”她看着安靜躺在地上的男人輕聲道。
如果他死在了這裡,禦史台肯定會參皇姐一本,畢竟當初皇姐将人從天牢帶出來,放在瑤華宮折辱的時候,禦史台那幫人就一直都在參她。
就算參本對皇姐造不成什麼傷害,但是她不想那些人針對皇姐。
或許就算是她現在沒讓岫雲去叫人幫忙,宋珣也不至于死掉,可是這一筆帳他定然會幾下,好在日後他登基的時候,再從皇姐身上找回來。
念及此,她又想起前世那一天,被人帶着去地牢看望的皇姐的場景。
皇姐渾身是血,被鞭子抽得滿身都是傷痕,舊傷還未結痂又添了新傷,帶她偷偷去看望皇姐的人說,這都是宋珣的傑作。
原本她還對宋珣抱有期望,可事實卻一遍遍告訴她,宋珣就是個可怕的人。
他不僅将她幽禁在後宮,還傷了皇姐。
不等她繼續回想前世的事情,岫雲已經帶了人來。
看着幾個内侍麻利地把人給擡走,容鸢心裡的那口氣仍舊在堵着,不上不下。
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對不對。
渾渾噩噩地回到碧霄宮之後,她對着油燈靜靜枯坐,腦海中慢慢地回憶起了前世的種種,不知為何,她感覺自己的頭有些疼痛,就像是前世跳下摘星台磕在堅硬地磚石闆上的疼痛一樣。
岫雲發現她的臉色發白,以為她是在擔心宋珣,便出言安慰她道:“公主不用擔心,三公主特意将宋公子從地牢中救出來,大約是不希望他出事的,說不定等下那些内侍就會去回禀三公主了。”
她的話容鸢并未聽進去,直到外頭的雨聲漸漸熄了,才聽見對方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幽幽問道:“岫雲,我是說如果,如果你知道你身邊有人以後會害了你,甚至有可能會害死你的家人,你會怎麼做?”
突然的問話讓岫雲一時不該怎麼回答,她思考了一下,對上那雙純淨的眸子,如實道:“既然知道他會害死奴婢甚至是奴婢的家人,我定然會先下手為強,将危險扼殺在搖籃中!”
她握着拳頭,表示自己不會任由危險發生。
“防患于未然?”容鸢聽了岫雲的回答,一雙眼睛眨了眨,心跳也逐漸加快。
或許她可以按照岫雲說的這樣,趁着宋珣還沒有登基,在他現在最無依無靠的時候,把他給了解了。
陡然生出這種想法,她先是被自己的這個想法給吓到了,可是等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分析的時候,覺得似乎可行。
岫雲不明白好端端的為什麼容鸢會問這種問題,她沒有多想,倒是因為方才容鸢讓内侍做的事情提醒了她,她道:“公主,你還記得上次你讓奴婢偷偷把藥給宋公子的事情嗎?剛剛聽内侍說,三公主已經知道了,那内侍還提醒奴婢讓公主少管那位的事,否則惹了三公主不快,遭殃的還是公主。”
她不說還好,一說又讓容鸢覺得當初就不該給藥給宋珣。
她私心裡一直不願意承認,宋珣會那般對待皇姐,皆是因為從前皇姐就是那樣對他的。
可那又如何,隻要宋珣死了,他就不能傷害到皇姐了。
她的心裡頭一次生出這樣陰暗的想法,一邊愧疚,一邊又趁着岫雲睡下的時候,翻身下了床穿好衣裳,在漆黑的殿中摸索出一把匕首藏在袖中,然後摸黑走出了殿門。
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下來,她手中提着一盞琉璃燈罩的燈籠,走在寂靜的宮道,一路往掖幽庭的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