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夏桉仰頭看她,“我真的很讨厭你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幫我?還是在施舍我,可憐我?”
“看我像個傻子一樣被你耍得團團轉,和你分享我的歌手夢的時候,你一定很有成就感吧?很好笑是不是——”
“啪!”
夏桉還沒說完就被牧梓又一巴掌打偏過頭。
“你還真是喝多了,腦子都喝壞了。”
牧梓嗤笑一聲,看他垂下頭去又不說話,直起身子繼續攻擊。
“我以前是看走眼了才會覺得你是天生的歌手。”
夏桉聽見這話身體猛地一顫,一旁攥着酒瓶的手上青筋暴起,卻依舊低着頭不去看她。
“你脆弱到對手都不需要打擊你,你自己就能把自己搞得千瘡百孔遍體鱗傷。”
牧梓看着除了臉夠精緻,其餘地方都像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一般狼狽的夏桉,肆無忌憚地把工作一天還要來哄這個衣食無憂任性妄為的家夥的怨氣都發洩了出來。
“如果這就是你所謂的‘熱愛’,那我勸你還是早點放棄這個不切實際的夢想。
你根本不适合那個舞台。”
牧梓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痛點在哪兒,所以她抓住機會像拿針一樣往那個點上猛紮。
果不其然,聽到這些夏桉顯然沒剛剛那麼能忍,擡起頭,露出憋得通紅卻愣是沒流淚的眼睛,似乎想說什麼,又怕洩出一點哭腔,隻能死死咬着下唇。
“怎麼?不服氣?”
牧梓垂眸對上那雙含淚的眼睛,并不憐惜。
“你不是覺得我這個隻會汲汲營營的商人不配當你的伯樂嗎?”
“不是已經自卑到認為你自己的實力注定得不到别人的認可了嗎?”
“我不懂為什麼你非覺得我是酒吧老闆就一定不是真心欣賞你,就一定是因為我們的情分而可憐你。”
“我隻能理解為,你根本就不相信你能成功。”
牧梓笑着彎腰湊近他的耳朵,低聲細語卻好像惡魔吟唱,“對一個連自己都不相信的人,我想我沒必要再和你說太多。”
“——因為你注定是一個廢物。”
說完她收斂了笑容,冷漠地看他徹底崩潰大哭,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要離開,誰知沒走兩步就感覺到一股阻力。
低頭一看,哭得滿臉濕潤的夏桉緊緊攥住自己的西服褲腳,眼看她要抽出腿,夏桉又兩手一齊環抱住她的腿,直到她如何也動彈不得。
牧梓動了兩下确定拔不開腳,才無奈翹鞋尖踢了踢他的手臂。
“松開。”
“嗚嗚啊啊啊啊,我不要!”夏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不是,我不是要怪你,你别走,你走了就又剩我一個人了……”
夏桉一邊哭着一邊偷偷擡眼瞅她神色,“牧梓,我好冷。”
她冷臉看了好一會兒,他似乎意識到自己這樣有些無賴,聲音小了下去,隻是埋下頭低聲啜泣着,攥着牧梓的手卻沒有松一點點。
牧梓最終還是心軟了,無奈地歎了口氣,把旁邊放着的一早準備好的大衣披在他身上,然後半跪下來擦去他的眼淚。
他這時候反而哭得更兇了。他委屈控訴“你剛剛好兇……”
“那我走?”
“不要!”他抽了抽鼻子低下頭,“我沒有怪你,你說得很對。我根本就不适合當一個歌手。”
“我知道真相不敢去找你,就是怕你真的告訴我,我唱的根本不好,之前都是在同情我,可憐我……”
“從小我就做什麼都做不好,後來很多人喜歡我,卻都喜歡我的臉或者喜歡‘夏家獨子’的名頭,可是我不想這樣。”
“我想讓别人真的因為我很厲害才喜歡我。”
“我喜歡站在舞台上那種耀眼,被所有人注視的感覺。”
“可是我就是個膽小鬼,我一開始連站到酒吧駐唱的台子上都不敢。”
“我好羨慕你啊牧梓,你什麼都好,你不用站在舞台上就有很多人喜歡你,我爸那種老古董都會誇你優秀,你好像一個無所不能的神一樣。”
“我也想當神。”
牧梓終于沒忍住笑出聲,卻被他故作惡狠狠地瞪了一眼,“不許笑!”
“可是就當我以為我有希望的時候,卻發現,什麼希望啊,不過是神的垂憐罷了。”
“我還是那個一事無成的廢物。”
牧梓擡手輕輕撣去他頭上的雪花,然後揉了揉他有些塌下來的卷發,“你錯了。”
“不是神垂憐你,所以給你希望。而是你足夠優秀,才得到神的青睐。”
他搖了搖頭,吸了吸紅彤彤的鼻子,手指頭糾結地纏到一起,“那你是真的青睐我嗎?不是因為可憐我?”
“當然啊,我可是你的頭号歌迷。”
夏桉微微仰頭,路燈的暖光籠罩住她的身形,描摹着她柔和秀麗的臉龐,她的眼睛專注地望向他,晶瑩的瞳孔裡倒映着他微醺的臉。
她的眼裡,隻有他一個人。
真好。
夏桉歪過頭盯着她傻傻地笑出聲。
頭好暈,雪好亮眼,路燈的燈光籠罩着她,雪是冷的,風是冷的,可是被路燈包裹着的她看起來好溫暖。
他像個小孩子一樣朝她張開雙臂。
“抱我一下。”
她哭笑不得,微微俯身和他相擁。
好暖和啊……他想。和被窩裡一樣暖和。
就像上一次宿醉之後的被窩一樣。還有香香的味道。真好。他側過臉臉埋在她的圍巾裡,哼唧着不再說話。
牧梓順毛之後試探問,“那我們回家?”
“嗯嗯。”
一起回那個有又香又暖和的被窩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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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片的濕雪繞着街燈飄飛,落在兩人的發絲和肩膀上。
林寂倚在車門旁,靜靜看向不遠處相依的兩人。
那個家夥身上的外套,是牧梓的。
他盯着兩人交握的手,下颌線條緊縮,眼眸漆黑,眸光深邃,湧動着莫名的情緒。
林寂摸出打火機,“啪嗒”一聲,火焰在雪夜中亮了很久。
他發洩般用力扭折從始至終都尚未點燃的香煙,咬碎口中的糖,然後深吸了一口氣。
不知道是不是弄混了,這顆不是水果味,是薄荷糖。
涼氣充盈了整個口腔甚至大腦,似乎隻有這樣他才能從無邊的酸澀中清醒一瞬。
雪越下越大。
他也該回去了。
林寂緊了緊外套。
今天晚上真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