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湛是不太會打台球的。
他以前從來沒有打過台球。
在站在球桌邊的那一刻,他有些手足無措。
陳嘉澍站在他身後,低聲問:“不會?”
裴湛被他陡然靠近的聲音吓了一跳,他想躲開,卻被陳嘉澍一手撐住桌面,他說:“不會。”
陳嘉澍拿了把球杆放在桌上,說:“先拿起來試試呢?”
裴湛抓住球杆,陳嘉澍就順着他的手腕握住他,陳嘉澍問:“怎麼拿杆的姿勢都不對。”
“那……那要怎麼拿?”裴湛有點磕巴。
他很少跟陳嘉澍貼的這樣近,完全不知道該以一個什麼樣的姿勢跟陳嘉澍相處,整個人都有些僵硬。
陳嘉澍站在他身後,幾乎整個人都貼在他身上,隻要稍稍往後一靠,就能依進他懷裡,裴湛就在這樣的進退兩難裡一動不動。
“很緊張啊裴湛。”陳嘉澍說。
他的聲音太輕了,在裴湛耳邊說話的時候幾乎算得上撩人。裴湛耳朵瞬間熱起來,他攥着手裡的球杆一動不動,小聲提議:“你離得太近了……”
陳嘉澍笑着說:“很近嗎?可是别人教打台球,都是要握着手去打的。我的老師也是這樣教我的。”
裴湛眨眼,他張口好像想說什麼,但最終一言不發。
“你是不是想說什麼?”陳嘉澍的鼻息灑在他後頸,“還是說,你是想問我什麼?”
裴湛垂着眼,低聲說:“沒有,沒什麼想問的。”
陳嘉澍偏頭看他:“沒有?”
裴湛低着頭看他:“沒有。”
陳嘉澍低聲笑。
他看着裴湛的目光那麼戲谑,像在看自己爪下的什麼玩意,陳嘉澍是個合格的獵手,每每裴湛放松警惕他就要逼近。
裴湛耳後的紅潮一點點爬上脖頸,他似乎忍無可忍地說:“别人教你的時候也貼這樣近嗎?”
“不啊,”陳嘉澍倒是十分坦蕩,他故意把橫在裴湛身邊的手臂收緊,他說,“我隻跟你貼過這樣近。”
裴湛呆呆地回頭。
陳嘉澍就跟他四目相接:“幹嘛這麼看着我。”
裴湛眨眼,像是想說什麼。
“裴湛,”陳嘉澍有點高高在上地說,“你不是想追我嗎?既然想追我還不好好把握機會?我就要出國了。”
裴湛眼裡的光一下子暗下來。
是啊。
陳嘉澍就要出國了。
他們以後會隔着漫長的時差,如果陳嘉澍不喜歡他,那輕易就能避開他。他們其實并沒有想象的那麼近,他們其實隔了十萬八千裡。
陳嘉澍說的那些也不無道理,他欠給陳國俊的那麼多,再加上那些都無所謂了,可他就是不想再欠。
裴湛沒用的自尊心就是擊垮他的利刃,但他就是靠這一點自尊苟活,他早就一無所有,沒了這些自尊心隻會變成更加麻木的行屍走肉。
“其實沒有人教我,”陳嘉澍忽然開口,“台球是我自己學的,我姐她們經常玩,我看着看着就學會了,我打的很好。”
裴湛不知道怎麼說,他不懂陳嘉澍說這些的原因,他神色那麼為難,好像很難開口,但最後他又像是下定什麼決心,小聲嗫嚅:“那你要教我打嗎?”
“我不一定是個好老師,”陳嘉澍握着他的胳膊不放,指尖的溫度就隔着皮肉燙到裴湛的骨頭裡,“你要不要學?”
裴湛忍着手臂的燙,輕輕扯他的袖子:“那你教教我。”
陳嘉澍藏不住地笑,他低着頭,那些難以掩蓋的得意就湧出來。他真的天生帶着耀眼的驕傲,也許裴湛愛的就是他的驕傲。陳嘉澍越是這樣,他越是難以拒絕。
人在愛情裡真的會變成被欲望操縱的木偶,如果沒有,那就是陷得不夠深。誰都知道這句話完全沒有道理,但又不約而同地将它奉為圭臬。
裴湛看着陳嘉澍的笑,也情不自禁地笑起來,他抓着陳嘉澍的袖子,低聲地重複:“那你教教我吧哥。”
“我今天叫你過來就是教你打這個的,”陳嘉澍心情好像很愉悅,他說,“但你不要太笨。”
裴湛有點不懂地看着他。
陳嘉澍低頭:“畢竟你連杆都拿不住。”
這是赤裸裸的誣陷。
裴湛想反駁。
明明剛剛還是不會拿,怎麼現在就變成了拿不住?
但裴湛沒法回嘴,陳嘉澍光是笑一笑,他就忘掉了反抗。
陳嘉澍手撐在他身側,他說:“既然已經這麼緊張了,那剛剛為什麼不叫我放手?”
他們實在貼得太近了。
明明裴湛已經快貼上桌子,陳嘉澍還在擠壓他的生存空間,他窮追不舍地問:“你很怕我碰你吧?”
這樣的距離幾乎像一座山壓在裴湛的心頭,他想回頭,卻被陳嘉澍的呼吸遏制住了動作。
他滾燙的呼吸太讓人難忍。
“你怕我嗎裴湛?”陳嘉澍還在問。
裴湛屏住呼吸,他左手撐在桌上,小臂的青筋都繃緊了。好半天他才說:“我不怕你。”
我隻是不敢。
不敢靠近。
可他始終沒有把真心話說出口。
不到絕路,隻會把真心咽在嘴裡,裴湛一直就是這樣的人。他太擅長僞裝了。
但陳嘉澍今晚就是要不停戳穿他,哪怕裴湛已經給了解釋,陳嘉澍也非要說:“你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