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嘉澍也算得上言出必行,真的晚上回來親自給裴湛把白天老師講過的内容都講了一遍。
隻是裴湛這幾天斷斷續續一直在發燒。
起先陳嘉澍以為隻是普通的流感,後來裴湛一直沒有退燒,哪怕短暫地吃退燒藥把發熱的症狀壓下去他很快又會再一次發燒,陳嘉澍帶着裴湛去醫院看醫生,打了兩天點滴還是沒有用。
最後,這事被林安靜知道了。
她大學學的西醫,但家裡是祖傳幹中醫的。
陳嘉澍看裴湛實在燒得難受,打了個電話給林安靜。
林安靜拿着電話,講:“醫院看不出來具體的毛病嗎?”
陳嘉澍“嗯”了一聲,表情冷漠地講:“看不出來,發燒四五天了。”
林安靜想了想,說:“不然看看中醫呢?讓我爸給他把個脈?再治不好就隻能找神婆了。”
陳嘉澍站在醫院的窗邊,他回頭看正在挂水的裴湛。
裴湛一邊打點滴,一邊手裡還拿着本高考英語真題在刷題。
他病了快一個星期,整個人都恹恹的沒什麼精神,昨晚一邊發燒一邊背《出師表》,背着背着靠在沙發上睡過去了。
入冬了,天很冷,哪怕公寓裡的暖氣一天不停,地闆上的涼氣也是驅不散的。
裴湛這麼在沙發上睡鐵定着涼。
他本來就生着病,燒了幾天沒退。
有的時候人都是迷糊的,别人跟他說話他反應不過來。
昨天晚上裴湛是被陳嘉澍抱回去睡的。他昏昏沉沉地被抱起來,稍微睜了一下眼,就含糊又可憐地叫了一句“哥”。
陳嘉澍不悅地“嗯”了一聲。
然後他們之間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剛被抱起來的時候,裴湛并不是很不自在,陳嘉澍一碰到他,他就應激一樣渾身緊繃,但睜眼看見是陳嘉澍又瞬間放松下來。
這種警惕給了陳嘉澍一種新奇感。
裴湛就好像隻剛學會如何把收起爪子的小狗,他對這個世界有那麼多防備,隻有面對陳嘉澍的時候把自己的一切軟肋毫無保留地暴露。
生病的裴湛很粘人,想要什麼都隻會黏糊糊的在陳嘉澍耳邊叫哥,就像腦袋裡别的什麼詞都一概忘掉了。
抱着他的陳嘉澍也不講話,隻是默默往卧室裡走。
裴湛太困了,他把臉埋進陳嘉澍頸窩裡,好像人已經沒有力氣,一句話也不說不出來。
陳嘉澍聽不見他的聲音,但能感覺到他的心跳、他的體溫,還有他的呼吸。一簇簇滾燙的呼吸拍在陳嘉澍頸側,濕濕的,有點癢。
像隻乖乖的小狗。
裴湛有時候真的是小狗,不是家養的,是流浪的那種,生病起來格外像。
雖然陳嘉澍也沒幾次見他生病。
裴湛那種想親人又不敢接近的懼生感很容易激起人的保護欲。
……
裴湛發燒那幾天陳嘉澍叫了幾次醫生來檢查,都沒查出什麼症狀來,退燒藥吃下去沒用,打點滴也沒什麼用。
低燒最傷人,但裴湛就這麼持續地低燒不退。
還能一邊發燒一邊學習。
那頭,裴湛一邊打點滴一邊飛速地寫完一張英語試卷,他似乎有點疲倦,揉了揉太陽穴,又慢慢閉上眼小憩。
陳嘉澍拿着電話沉默了一會兒,說:“那明天我就帶他來見一下舅舅。”
林安靜在那邊應了句“好”。
陳嘉澍淡淡地說:“那我先挂了,有事。”
“嗯,行,反正嘉澍你也别太着急,”林安靜耐心勸說,“沒查出問題證明不是大問題,後面說不準就自己退燒了。”
陳嘉澍:“好。”
他摁掉電話,眼睜睜看着裴湛又拿出一張試卷,自虐一般寫起了題。
陳嘉澍凝視了一陣他發白的側臉,大步流星地走到他跟前。
裴湛似乎感覺到他的走近,一擡頭看見了陳嘉澍陰雲密布的臉:“哥?”
“發燒了就别看你卷子了,”陳嘉澍忍無可忍地把裴湛的試卷拿走,“你頭不疼嗎?”
因為發燒,裴湛反應有點慢。
他看了一會兒陳嘉澍,才慢吞吞地說:“可是就要高考了。”
“那你别考了,”陳嘉澍把他卷子折好放進包裡,“我去跟陳國俊說,讓他送你出國,你去美國讀書,我念大學你讀預科。”
裴湛看着他,久久地沒有出聲。
陳嘉澍眉心緊擰:“裴湛,我根本想不通你到底有什麼不願意的,陳國俊心甘情願地為你花錢,這種天上掉餡餅的事,你到底有什麼不樂意的,你别說去美國,你要去月球他也樂意啊,你……”
陳嘉澍話說到一半就說不出口了。
因為裴湛的眼眶在他的注視下漸漸變紅。
眼淚就悄無聲息的從他的眼睛裡流出來。
“你哭什麼,”陳嘉澍被他這一哭弄的有點不知所措,“我讓你别太辛苦,又不是欺負你。”
裴湛有點躲着他,他想把眼淚藏起來,不想讓陳嘉澍看到自己落淚的樣子,但一流眼淚就止不住。
生病讓人軟弱。
他不是怨怼陳嘉澍,但就是忍不住哭出來。
裴湛覺得自己這時候好像解釋什麼都不合适,他隻好沉默。
陳嘉澍也跟着他一起沉默,半天才開口:“你怎麼就這麼不想出國呢?”
裴湛垂眼:“不一樣的哥。”
陳嘉澍追問:“有什麼不一樣。”
裴湛有點委屈地說:“我不姓陳。”
陳嘉澍說得對,這種天上掉餡餅的事,裴湛應該歡天喜地地去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