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趙霁醒來的時候,蘇頃已經不在寝室了。她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放在角落。
像是有感應般,門被敲響,傳來清脆的女聲,聽着年紀不大。“趙相公,我們來幫你穿衣洗漱。”
趙霁迷迷瞪瞪,等他反應過來“趙相公”是在叫他時,少女已經推門而入,他下意識用被子将自己裹緊,而後才想到自己壓根沒脫衣服。
少女端着洗漱的水盆,一張圓臉很是喜慶。
“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趙霁連忙起身,披上外衫。
少女歪頭一笑,“頭發也自己來麼?”
趙霁摸了摸睡一夜有些散亂的頭發,點頭,“沒事,我自己會梳。”
少女微微颔首,氣質有點像小版的春芸,“那我就給趙相公放這兒了,蘇老闆還說,叫你洗完了去芳荷院找她。”
“芳荷院……”
“是的,自今日起,芳荷園就是趙相公的寝院了。”
芳荷院,蘇頃正坐在池邊涼亭裡的石凳上,拿着春芸遞交過來的翻新總額,再擡頭欣賞翻修一新的院落。
“還是挺值的。”她将賬單收回懷裡。
這一處院,原先隻是用來賞荷的,她托人移栽了少說十種不同的珍稀品種,盛夏與春芸春桦在此圍坐,吃着冰鎮的楊梅酪,惬意得緊。
其實本來也不用翻新,隻是既是給騰出來給趙霁住,就幹脆準備得好一點。
通往涼亭與主屋的石子路重新鋪了一遍,換上精抛光的鵝卵石,主屋雕梁畫棟,裡外灑掃,換上梨花木的一套家具,還有些小的細節,一并解決。
蘇頃環視一圈,“應該沒有漏的了。”
她話音剛落,就見趙霁進了院門,他踏上石子路,目光不住看着四周,裡面滿是不可思議。
蘇頃托着腮,欣賞着他這副吃驚的模樣。
蘇頃的院子陳設遠比這簡單得多,導緻趙霁覺得自己的應是也差不多,故而一進來就被驚到了。
他瞧見蘇頃,對方笑着朝他揮揮手。
趙霁微頓,向她走過去。
“怎麼樣,哪不滿意,我再叫他們改。”
“挺好的,好得都不像是住人的地方,約是在這裡開宴席都夠了。”
“喜歡就好。”蘇頃起身,朝他勾勾手指,“進來,看看你的寝屋。”
趙霁跟在她身後進了屋,裡面反倒比外面裝潢樸實一些,也叫他稍稍安了些心。
然而很快,他又被震驚到了。
隻見蘇頃拉開三門的梨花木雕花衣櫃,裡面滿滿當當的衣服。
“這些都是你的,我私心覺得你穿紅色好看些,就讓人多買了些深淺不一的紅色衣裝。”
趙霁心道,他就算是半天換一件不重樣,到他死那天怕是也穿不完。
“還有這些。”蘇頃拉開衣櫃旁的首飾櫃,“這些是你束發用的,有玉的,金的,黑金的,我也不懂。還有這個,她從其中一格裡捧出一枚帶穗玉佩,上面寫着一個‘蘇’字。”
“蘇家的人,玉佩人手一個,你不必天天戴着,隻是如果出去,看到玉佩做任何事都會方便一些。”
蘇頃拉過趙霁的手,将玉佩塞到他手中。
玉佩沉甸甸的,質地通透,色澤明亮,手感溫潤,趙霁雖不懂,可也知道這玉佩價值怕也是成千上萬的。
趙霁說不出别的話,隻能擠出幹巴巴的幾個字。“多謝蘇老闆。”
“不用謝,你既與我成了親,便是我的人,出去就會是蘇家的門面,更是商行的門面。自然都應要最好的。對了,還有你要求的五十兩銀子,回頭等春桦回來,我跟她調完再給你。”
趙霁收起玉佩,道:“我聽人說,外面傳我是什麼貴公子哥,婚禮時蘇老闆要我蓋着蓋頭,應也是不想讓人認出我,若我出去,被認出是個窮小子吃軟飯,豈不丢了蘇老闆的臉。”
“我确實不想讓人認出你,如果認出來,傳出你的身世,百害而無一利。我更是也不想聽什麼風言風語。”
趙霁垂首默然,他從未因身世貧窮自卑過,或者說,他從來到冀州城的那天,就切切實實感受到了何為差距。
但有差距又如何,這并不妨礙他繼續活着。
“但是。”蘇頃忽地沉聲,“不想聽隻是因為厭惡麻煩,并非承受不起,我隻怕你會承受不住,畢竟流言如刀,隻有短短三個月,沒必要讓你去面對那些。”
趙霁知她善意,再次道謝,“多謝蘇老闆。”
“有什麼好謝的。”蘇頃揮揮手。
她朝他走近一步,望進他的眼。“我還不是很了解你,不明白你的自尊有多高,也不敢去想當你面對自尊被外界踩碎時是否還能好好生活,我隻是想這種方式去避免你可能受到的傷害。”
為什麼會替他如此考慮呢,大約是他就如同她的過去吧。
可是又不盡然。
蘇頃明白,他與她的過去還是不一樣。
她感受到了,卻沒有搞清。
趙霁淡淡笑着,“隻要不給蘇老闆帶來麻煩,我都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