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灑在他烏黑的發絲上,此刻的趙霁溫和得如同他身後的池塘春水。
他确實正得發邪。
蘇頃再次肯定。
“對了,馬車也備好了,非常的不引人注目,裡面放了些禮品,我們吃過早食就啟程吧。”
“我們?去哪?”
蘇頃道:“當然是回你娘那了。”
趙霁覺得腦殼很痛。
“蘇老闆,我覺得此事隻我一人去就好了。”
蘇頃抱臂,“為什麼。”
“我娘眼光很毒,你我的狀态根本不是新婚夫婦。她隻一眼就能看個分明,若被她猜出來……”
“真的?”蘇頃突然覺得興奮,“我可以演好的,安心。”
趙霁頗為無奈,“蘇老闆,我沒有說笑。”
“行了,知道了。”蘇頃幹脆坦白,“我隻是對你娘有些好奇。”
趙霁搖頭道:“我娘真沒什麼。”
蘇頃怎會信,她向來喜歡親眼賤人,但她知道眼下定是不行,于是決定改日自己再找個由頭去一次。
她笑道:“那好,今日你便先回。”
“老闆。”春芸走了過來,“大姐來了,我已将大姐引至正廳。”
“姐怎麼來了?”蘇頃疑惑,對趙霁說,“那你趕緊走吧。”
趙霁猶豫道:“我不用去見見麼,畢竟昨日剛成親。”
“用不着。”蘇頃回絕,她對春芸道:“帶他從小門出去。”說完急匆匆出了芳荷院。
趙霁見蘇頃如此,擔憂問春芸道:“春芸姑娘,沒事吧?”
春芸平靜道:“沒事的,趙相公,這邊請。”
蘇宅正廳。
蘇頃進去時,蘇爽正慢慢呷着茶。骨子裡透出的優雅時常令她覺得自己和大姐并非同胞姐妹,相比起來,她和二姐蘇榆舉止反而更像一家人。
不對,蘇頃搖搖頭,自己怎麼能跟那個颠婆相提并論,她被子可壓根都不疊的。
蘇爽身着一身水藍色衫子搭配杏黃色裙面,整個人散發着恬淡甯靜的氣息,與春芸的甯靜不一樣,春芸的靜如同一把插在深淵的刀,不動亦無聲,蘇霜的淨如同蓮蕊,更有一種令人覺得可以在此沉溺的安心。
在兒時,每當她無助的時候,蘇霜都會站在她身邊。
在蘇頃心裡,大姐是比娘親還要親密的存在,所以在大姐所托非人時,她怒到要拿刀殺了那畜生。所以在大姐和離後,覺得顔面無存的爹不讓大姐進門時,她怒到要把她爹趕出家門,即使背負不孝罵名也無所謂。所以在大姐提出某些要求時,她才做不到拒絕。例如……一會兒。
蘇頃一臉生無可戀:“大姐,我知道你為什麼來,但我不想回去跟他們說,而且趙霁回家了,按理講我也不能一人回去吧。”
蘇爽放下茶杯,也很是無奈,“外面傳的越來越邪乎,說你夫君大富大貴,爹想過來親自問清楚,還要見親家,我給按下了。你也知道他這人,就是死要面子,我想你不如先回去,同他們講清楚,至于要不要如實交代,我覺得先别,還是編個踏實的靠譜身份為好,要不然,等被他知道,定又要大鬧一場,别妨礙到你做生意才是。”
蘇頃按着太陽穴,一提到她那爹,她就氣兒不打一出來。
“姐,生意的事你放心,我财神附體,就算失了錢也會再賺回來。至于鬧,他有本事就鬧大街上去!”
“鬧到大街不可怕,若被他你夫君什麼都沒有,隻怕會命你立刻和離,甚至會私下查出你夫君家裡人住處,過去找他們說理。我就算再阻攔,也隻能阻攔一時,阻攔不了一世啊。”
蘇頃冷着臉,蘇爽說的也是那老東西能做出的事。
“我跟你回去,這就回去。”
一個時辰後。
冀州城城北,茲義坊。
這是蘇頃看着自小長大,成年後卻再沒來過的老宅子,雖然她有錢後重新翻修換了樣,但氣味卻不曾變化。
這令人生厭的氣味。
蘇家老宅不大,本是一進的院子,後蘇霜和離回來住,蘇頃便交錢擴了地,改成三進的,其中一進給了蘇霜和蘇晶,免的總看蘇頃她爹,蘇大金的臉色。
還沒跨過門檻,就聽影壁後傳來女孩的喧鬧聲,同時還有娘的慈愛的笑聲。
蘇頃心底略過一絲惆怅。
她随着蘇霜進去,院中的老榆樹發出新芽,一如記憶中一樣,不知周而複始了幾個春秋。
蘇大金坐在搖椅裡,喜滋滋地抽着煙袋,蘇晶捏了兩手的土,娘跟在她後面拿出手帕要擦她的小手。
“爹,娘,莺莺來了。”
“姨姨!”蘇晶圓碌碌的大眼睛倏地亮起,跑過去抱住蘇頃,手上的泥抹了蘇頃一腿。
張秀玫略顯拘謹地站着,白了一半的頭發利落地梳在腦後,别着直素簡的木钗,與身上錦緞做成的群面有些格格不入。望見她眼裡的淚花,蘇頃如鲠在喉。
蘇大金從嗓子眼裡壓出一聲“嗯”,蘇頃瞬時沒了悲傷的情緒,她暗暗翻了個白眼,老東西又整這死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