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芸看見浴血的蘇頃挎着再次不省人事的趙霁,頭一次面露驚慌,臉上血色盡失。
“老闆你們……”她磕磕巴巴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車夫受傷了,快叫人去找大夫!再叫人把車裡那群黑衣人帶進來!”
“是!”
“蘇榆呢!”
蘇榆站在床邊,俯下身,雙手手掌交疊放在薛文卿的胸口處,她瞄了眼置于他頭側,那張重新折好的畫,嘴角弧度帶着輕蔑。
半晌後,她收回内氣,站直,擡手揩走額間的細密汗珠。
像是薛文卿能聽到般,她對他說:“約莫再有半個時辰,你就能醒過來了。到時,可别因我妹妹不理你,背地裡哭得肝腸寸斷。”
小心翼翼的遐想就是懦弱,她一直這麼覺得。
蘇榆掰了掰手指,長呼一口氣,按住自己的太陽穴。
“這還魂藥怎會如此耗人内氣,是真的麼。”
難不成是那批人察覺到她要去偷,所以提前換了?但她很快就否定這一想法。
她還沒廢物到能讓那群笨蛋察覺的地步。
蘇榆坐回桌邊,從腰間口袋中掏出一瓶白瓷瓶,倒出一粒黃褐色珠粒,服水吞下,又閉眼運氣半刻,精神恢複不少。
果然,還是自己的藥靠譜。
就在這時,她耳朵稍動,聽到距離屋門還有數米,正朝這邊而來的熟悉腳步聲。
是蘇頃。怎麼這時候回來了,難道是發現她說謊了?
是的,她騙了蘇頃,早在給趙霁點穴之時他就已安然無恙,說是去山莊泡山泉根本是由于别的原因。
但若真是因為來找她算賬,應很是急迫才對,眼下,倒像是有被什麼掣肘,腳步聲沉重且不規律。
蘇榆閃現到門旁,将門猛地打開,入眼便是渾身浴血的二人。
所有的戲谑的想法一下被抽空,她的瞳眸瞬間放大,隻餘下頃刻騰起的殺氣,她三步并兩步過去,語氣凜冽地問道:“誰傷了你們!”
蘇頃喘着氣回答。“如若沒猜錯,便是薛家找人截路,我沒事,身上的血是他的,他與人打鬥受傷,本來神智還清醒,可中途卻暈倒了,你快來看看要怎麼做。”
蘇榆聽到蘇頃沒事,殺氣悄然熄止。
“把他原地放下吧。”
“放這裡?”蘇頃猶豫地看着覆着冰冷磚石的地面。
“對。”
蘇榆雖然平時吊兒郎當,可遇見正經事時那股嚴肅的壓迫感相較蘇頃不遑多讓。
蘇頃立即将趙霁放平,蘇榆食指與中指相并,按壓在趙霁的脖頸處。蘇頃緊張地目光在兩人之間徘徊,她見蘇榆面容倏然放松,提着的一顆心也終于放下。
蘇榆收回手,“他剛突破身體各處限制,突然與人打鬥,不知如何運用,導緻内氣橫沖,不過幸好調動的内氣不是很多。”
她歎氣,這下是真得泡着了。
她問蘇頃:“你後院是不是有一處單獨的浴池?”
“有。”
蘇榆道:“叫人在裡面放滿熱水,要能冒煙的那種熱,屆時我再放點藥進去,讓他泡泡就行了。”
正巧此時春芸剛料理完之前的事,剛剛趕來,聽到蘇榆的話,又自覺出去安排。
蘇榆笑道:“怪不得她會是你的左膀右臂。”
“是啊。”蘇頃眉頭緊鎖,說回趙霁。“他身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刀傷口,如果直接泡會不會爛掉。”
“啧,真敷衍。”
蘇頃瞪她,她雙手投降。
“不逗了,他這個有爛的風險,但總體來說不大,還是讓他在裡面調養内息比較重要,若内息調整不過來,便會筋脈遭沖,到時很有可能變成個廢人。”
聽到“廢人”兩字,蘇頃眼睫一顫。
蘇榆注意到她的反應,調侃道:“你是真心疼他還是因他救你受傷而歉疚,如果是後者我勸你大可不必,畢竟他選擇的就是這條路。亦或者是,你怕他現在就死掉,達不成你們的交易。”
蘇頃眯眼,“你何時知道的。”
“我早先經大姐的态度對你倆猜出個七七八八,後來向春桦詢問證實。他如果于你而言隻是一個用來續命的東西,那你大可不必如此緊張。”
蘇頃與她相觑,“你說話未免太難聽了些,他不是個物什。”
蘇榆笑了一下。“早晚會死的人,對我來講就是這些。”
“那你為什麼還要把他當作人一樣來教他習武呢。”蘇頃反唇相譏,“你根本沒你想的那麼無情。”
“好好好。不愧是蘇大老闆,居然把問題引向了我,但你這麼做明顯就是逃避啊。我隻是提醒你,你想他來擋災續命,可最後,你也許根本會不舍。”
“不舍?”蘇頃挎起趙霁,笑得諷刺。
“也許看着他受傷确實會心生不忍,但與看見路邊小狗饑餓嚎叫也無甚區别,不過都是生命,至于最後,我給了他想要的,他就該履行該履行的,如此而已。”
說罷便不再理會蘇榆,費力地朝院門口移動,方才着急過來已經費了她半打力氣,如今有些脫力。
蘇榆撇撇嘴,無聲說了句嘴硬,但她很快就笑眯眯上前挎過趙霁另一隻胳膊。
“息戰,我幫你把他擡過去。”
蘇頃盯了她一會兒。
蘇榆不自然道:“幹嘛。”
“謝謝。”
院子裡的浴池由三面牆圍起,頂棚半遮蔽式,四周爬滿淩霄花。盛夏時,蘇頃最喜歡在這裡沐浴。
此時池裡充滿幹淨的浴水。蘇榆又掏出一小瓶瓷罐,在蘇頃詭異地注視下打開灑入池水。
“這東西化進去無色無味,隻有好處沒有壞處,你要是可以,也跟着一起泡一泡也不賴。”
蘇頃嘴角抽搐,“不用了。”
淡薄的水霧升起,蘇榆道:“一會兒需得把他衣服都脫了,讓他肌膚碰水,等他醒了,你就告訴他要感受心底的一絲遊氣,盡量去抓住控制就行。”
蘇頃僵住,“誰把他衣服脫了?我?”
“不然呢?”蘇榆沒好氣”問她,“快點把他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