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紅的重門,如同張開的血盆大口,一口将人吞噬。
蘇頃冷冷看着,遙想當年第一次見到這扇門時,自己還是個衣衫褴褛的小娃娃。
高門大戶,香車寶馬,鮮明地劃分出兩個世界,那時的自己又怎會預料到自己有一天會踏進這裡。
她與薛家其實并不算水火不容,若沒有薛文卿,兩家可以說根本打不着交道。
薛家瞧不上她這個半路殺出的銅臭,她也無意與這迂腐的門第相交。
兩扇重門從裡被緩緩拉開,出來一個小厮,對着蘇頃畢恭畢敬行了一禮。
“蘇老闆請進,老爺已恭候多時。”
蘇頃邁步跨過門檻。
“這位請留步。”
趙霁被攔在門外。
“老爺吩咐過,隻允許蘇老闆一人進去。”
蘇頃對趙霁道:“那你在外等着我吧。”
趙霁一閃即過的焦急。
“蘇頃!”
“嗯?”
大門緩緩關上。
“他說什麼你都不要同意!”
“哐!”
大門關上了。
蘇頃很莫名其妙,來了必定是談事兒的,他說這話是在作甚?
但是她并沒有把趙霁的話抛在腦後,而是記下了。
她跟随着小厮進入,強大的壓迫感迎面撲來,整座宅院似被陰霾籠罩,空氣沉如死水,那由不菲青石鋪成的規整石道,令她的腳下泛着陣陣寒意。
嚴肅正經得叫人反胃!
已經數不清走的是第幾重門了,終于,來到會客廳,薛老爺站在廳正中,背手道:“蘇老闆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快坐。”
蘇頃沉靜道:“有什麼話還請薛老爺開門見山,畢竟人命等不起。”
薛老爺眼裡浮現意味不明的笑意,自顧自坐回椅中。
“老夫以為我那好侄兒應對蘇老闆說了才是。”
“侄兒?”蘇頃皺起眉頭。
“是啊。”薛老爺抿了口熱茶。“老夫的侄兒,乃蘇老闆的相公。”
蘇頃震驚,險些沒有繃住。
趙霁為什麼不告訴她?
同時蘇頃也明白趙霁那句話的含義。
這樣所有的都通了,薛老爺先提出關系,證明他果然針對的是趙霁!蘇頃心頭如壓着一塊巨石,可笑她還以為薛家這些動作是為了報複她才做的。
薛老爺道行終究比蘇頃要深厚,他一眼便知蘇頃全然了解了。
果然是個聰明人。
他心道。
“蘇老闆,你我還是坐着談吧,老夫年事已高,不興擡頭看人,脖子受不住。”
蘇頃強行壓下如麻的心亂,接下薛老爺的台階,強作鎮定入了座。
“老夫聽聞蘇老闆是個爽利人,如今一看果真如此,老夫也同樣認為人命等不起,也就不賣關子了,說來老夫不過就一個要求,與我那侄兒和離,讓他回薛家。”
他頗為可惜道:“那天本與他商量此事,奈何……嗨,年輕人嘛,又沒做過生意,以為一腔熱血能令世事轉圜。”
蘇頃笑道:“薛老爺繞這麼一大圈,真是好手段,晚輩望塵莫及。”
薛老爺輕輕碾着須發。
“老夫也不想如此費事,奈何事已至此。就不藏着掖着了,想來我薛家内事蘇老闆應是也有耳聞,實話講,老夫需要一個血緣親近的人,來震住分家,所以這人,老夫勢在必得。”
“蘇老闆是正經生意出身,一定知道老夫給的買賣最劃算不過。當然,老夫還會向蘇老闆推薦更好的夫婿人選,以報蘇老闆放手之情,從前種種恩與怨,皆過往雲煙,你我兩家從此井水不犯河水,冀州城亦一山可容二虎。”
“蘇老闆,覺得如何啊。”
這根本沒有給她選擇。
蘇頃抓緊袖中的雙手。
但這也确實是上等的買賣。
朱巧兒的命,薛凝安的命,蘇家的安逸,還有……他的未來。
但是。
但是。
她清晰的感覺到心底有一個聲音在說“我不願意”。
可是。
可是。
蘇頃,不要同意,趙霁讓你不要同意。
心底的聲音越來越大。
然而。
然而。
若是同意,你與趙霁,便隔閡如海,再也無法相合了。
蘇頃垂下眸子。
時間在緩緩流逝,對面的人隻是一味碾磨着須發,根本不急。
蘇頃第一次覺得張口如此困難,忽然不知該如何發出聲音。
可如果拒絕,該如何走這條路呢。
她深知若是拒絕,朱巧兒的命定是保不住。
她擡眼,将薛老爺盡在掌握的架勢盡收眼底。
許久的讓她厭煩的無力感在心中升騰。
比權比不過,比錢比不過,比卑劣,她還是比不過。
“好。”
好半晌,蘇頃啞着嗓子道。
一捶定音。
“哈哈哈哈老夫沒看錯人!識大體!”薛老爺仰天大笑。“來人,擡筆墨,簽字畫押!”
等蘇頃回過神來,她已經重新站在薛家大門前,薛家家丁将她送出門,重重将門關上。
這門一開一合,外面天就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