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了,這五日,趙霁都在床榻旁陪着一直昏迷不醒的薛凝安。
薛凝安被安置在一棟獨立的院中靜養,趙霁問過大夫為何會一直不醒,大夫隻說急火攻心,每日過來替她針灸療養。
趙霁無心其他,隻以心盼着娘早日蘇醒。
屋門被推開,他是看也不看。
“聽聞你這兩日不吃不喝,你娘若醒來看到你這副樣子得多心痛啊。”
薛老爺端出一碗肉羹,擺在旁邊的桌上。
“我知你心裡怨我,但這何嘗不是給一個考驗,若你們真的情比金堅,老夫我也不是不能放手,誰料蘇老闆竟放得那麼痛快。”
他走過去,拍了拍趙霁的肩膀,“你的爹棄了你,你所愛之人棄了你,老夫保證薛家是絕不會棄你的。”
趙霁并不搭他的話茬。
薛老爺也不在意,“記得把羹喝了,明日舉行入宗儀式,記住,從此你便正式姓薛了。”
薛霁。
換了個姓氏,就變得十分陌生。
如果娘此時醒來,看見自己換做薛姓,怕是要再次昏倒吧。
娘不喜陳字,但更痛恨薛字。
屋内空空蕩蕩,再次留下他們二人。
趙霁望向肉羹,突然伸手捧起碗就往嘴裡灌,他灌得很狠,不像吃飯,更像洩憤。
吃完囫囵一抹嘴,将空碗“啪”地放在桌上。
“娘,事已成定局,兒要養好自己,等你醒了,就帶你走!”
次日,在一個最風和日麗的天,趙霁變為了薛霁。
與此同時,全冀州城都知道薛家本家來了個新少爺,坊間傳言,是從小身子不好,聽大師所言,年過二十才能回家,方躲血光之災,大家聽後覺得很厲害,于是紛紛打聽這是哪位大師,還接不接單。
趙霁作為本家站在台階正中,他頭一次面對這麼多人的注視,目光紛雜,卻都倨傲無比,想來高門大戶的基色如此。
儀式已畢,等随着薛老爺見過長輩後,同輩便像雨後的蟲一般朝他湧來,叽裡呱啦說着一些文鄒鄒,他聽不太明白的話。
文字太繁冗複雜,所以人類本能發出的聲音就顯得分外可貴。
趙霁聽見一聲嗤笑。
“你們這群人,把大哥都說煩了。”
一位身着绛色華服的公子走來,整個人細長一條,他長相顯小,二十多也如十多歲少年人,眉眼間頗有些天真。
但趙霁知道,在這裡,沒有天真的人。
這位細長條的公子對着趙霁行禮,笑道:“大哥好,小弟薛文骅。”
分家無大小,互相看不慣也是常事。
薛文骅出聲後,有人就揶揄他道:“薛文骅,我瞅你也不過想沾一沾大哥之榮光罷了,何必裝出這等模樣。”
薛文骅不羞不惱地反唇相譏,
“我可沒裝,反倒你們,好好說話很難麼,吃了點墨水就恨不得全倒出來,也不怕污着别人。”
“你!”
“好了,大哥面前,别你你你的。”
薛文骅對着趙霁眨眼,附耳過去小聲道:“大哥是不是覺得無聊,那就不理他們,随我來。”
趙霁雖沒想跟薛文骅走,但他确實不想待在這個地方,能靠他脫身也是不錯的。
可惜他從一群人中脫了身,卻沒想被最難纏的纏上了。
自儀式後,薛文骅像是隻狗皮膏藥,時不時就來約他,今天去馬場打打馬球,明日去茶館喝喝茶,他幾次三番拒絕,薛文骅幹脆也不約了,直接找他閑話家常,把趙霁煩得要命。
但沒有薛文骅,還有别的姓薛的,薛老爺知道後隻叫他放平常心。
“這便是本家少爺的地位,随他們出去玩玩拉近感情也是好的,你便去罷。”
可趙霁并不想去。
但也避之不及,隻能受着。
“大哥可聽過群英會?”
這一日,薛文骅正找他打葉子戲,突然開口道。
趙霁淡淡道:“聽過,我要去。”
薛文骅“啧啧”兩聲,“不愧是大哥,還是這麼沉穩和淡定。那大哥可知,冀州城有位蘇老闆也要去。”
趙霁打牌的手微頓,“未曾聽過。”
薛文骅眼裡精光一閃,上半身稍稍前傾,來了興緻。
“蘇老闆可是冀州城的狠人,家業都這麼大了,要是我啊,早就躺着天天數錢了,人家不,聽說她還想擴大店面,正尋好地方呢。”
趙霁聽到蘇頃沒他在身邊反而幹得更起勁,心裡生出一絲苦悶,他不是什麼菩薩好人,在每每午夜夢回時,他總想蘇頃會不會想念他,他甚至在那之後,還在想當初那些話,是不是為了逼他走才如此說的。
盡管事實并非如此,他也明白,所有的不過是他的臆想罷了。
他心下煩亂,葉子戲打得也是魂不守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