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艙内,光線昏暗,唯有舷窗外透進的幾縷光灑在那張妖冶的面容上。修長的指節撫過領口金色紋飾,随即扣上了最後一顆紐扣,挺直的肩線與腰身被軍服勾勒得愈發清晰。
透過窗俯瞰下方,目光所及之處,盡是災害後的廢墟與瘡痍,地獄般的畫卷。
男子眉頭緊鎖,神情凝重,手掌無意識地攥緊了座椅扶手。
他向來對邪台國的紛争漠不關心。皇居軍府的權謀、百姓的疾苦、政局動蕩、生死無常,這些在他眼中不過是點點喧嚣罷了。
然而,那個女人的出現,卻像一顆石子投入湖心,激起層層漣漪。帶着某種無法抗拒的力量,悄然侵入他荒蕪的世界。
就像房内的那台電話機。少年時第一次向彥倉鎮撥過去後的心悸,到石井對那女人所了解到的信息彙報,無一不牽動他的心緒。
石井從此不再是石井,而是成為了那台電話機,成為了他與她之間唯一的聯系。
他試圖抗拒,試圖将這份莫名的在意抛諸腦後,這些年間,他将電話機移至到各個無人問津的房内,想要切斷那份執念。可每次,無意識地步伐,都會一再而三的經過。
直到某一天,那種無法掌控的情緒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焦躁、暴戾、還有羞恥,直到狠狠砸碎了那台電話機。
碎裂的瞬間,他以為自己終于解脫了,電話機的殘骸散落一地。
他站在那裡,久久未動。
旁人總是說起,像他這樣的人,生來便是無謂人間的。一出生便注定擁有一切。顯赫的家世、無盡的财富、唾手可得的權勢。
可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眸裡,卻始終籠罩着一層陰戾,仿佛世間萬物都無法在其中留下半點痕迹。
府邸裡歌舞升平,絲竹聲聲。那些與他年紀相仿的世家子弟,或沉醉于溫柔鄉中,或已在皇居内閣中嶄露頭角。
唯獨他,終日獨坐庭前,望着天邊流雲出神。仆人們私下議論,說這位小主子怕是得了什麼怪病,連最負盛名的歌舞坊魁首百合子都請不動他半步。
外界傳言大将對這個獨子似乎格外寬容,甚至可說是放縱。
部署同僚每每提及,大将隻是淡然一笑。
“時候未到,何必讓他吃苦。”
府中大小事務,盡數交由養子打理,這位真正的繼承人,反倒成了最清閑的人。可這清閑之人此刻竟穿着不知哪取來的軍服,乘着名義上運送物資的載貨機,一副憂國憂民的模樣。
就在這時,一名士兵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深深鞠了一躬,聲音帶着幾分惶恐:“少…長官,地面損毀嚴重,飛機無法降落,我們……我們無法停機。”
男子聞言,緩緩轉過頭,他的聲音帶寒意:“無法停機?那内閣讓你們救援,是怎麼救援的?”
士兵被他的目光逼得低下頭,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吞吞吐吐道:“這……這個……”
另一名士兵見狀,連忙上前解圍,語氣中帶着幾分無奈:“長官,我們是按照政府的指示,從機上直接投遞物資下去即可。”
男子冷笑一聲,目光掃過機艙内部,聲音裡帶着譏諷:“物資呢?我怎麼沒看到?”
機艙内一片死寂,隻有引擎的轟鳴聲在耳邊回蕩。士兵們面面相觑,無人敢應答。男子的臉色愈發陰沉,眸中閃過一絲淩厲的寒光。
“給我想辦法,停靠在臨近城鎮,安排車輛。立刻,馬上。”
幾人連忙應聲,匆匆跑去安排。
男子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眼中的陰冷與憤怒交織,仿佛要将這片滿目瘡痍的土地看穿。
如果,那個女人被埋在廢墟之下。
他的手緊緊握成拳,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心中那股難以名狀的情緒愈發強烈。
石井聽見頭頂的嗡鳴,依舊沒有擡頭。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飛機在空中無謂地盤旋,嘲弄着地面上垂死掙紮的生命。
第一次看見那鐵鳥時,他正拖着一對母子的殘軀,滿手是血,滿心是絕望。那對母子的身體早已冰冷,僵硬得像兩塊朽木,可石井還是死死拽着他們,好像這樣就能留住一絲生的希望。
轟鳴聲從頭頂傳來時,他猛地擡頭,心髒幾乎要跳出胸膛——終于,終于有人來救他們了!他喉嚨裡發出沙啞的嘶吼,揮舞着沾滿血迹的手臂,試圖引起那鐵鳥的注意。
可飛機隻是悠哉地盤旋了一圈,像一隻冷漠的秃鹫,俯視着這片土地。接着,幾個木箱從空中墜落,砸進了河中央,濺起的水花在陽光下泛着刺眼的光。
那一定是救命的物資——藥品、食物,或者至少是幹淨的水。他顧不上自己早已搖搖欲墜的身體,踉跄着找到了一艘勉強能浮在水面上的破漁船,用盡最後的力氣劃向那些木箱。
第一個箱子被他拖上船時,他的手已經抖得幾乎握不住長刀。他用刀尖撬開箱蓋,黴爛的氣味撲面而來。裡面隻有一裹爛布,包着幾個發黴的饅頭,表面長滿了青綠色的黴菌,像是腐爛的皮膚。
石井愣了一瞬,随即狠狠地将箱子推下了河,轉身劃向另一個木箱。
第二個箱子更重,他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将它拖上船。刀尖刺入箱蓋的瞬間,一股濃烈的惡臭撲面而來,幾乎讓他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