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萊立在院中青石闆上,幾隻靈獸親昵地蹭着她的裙角。月光下,她指尖輕點小鹿耳尖,絨毛在指腹留下細微的觸感。
“送你們回華國的法子已經尋到了,”
她聲音輕柔,驚起夜露從葉尖滑落,“很快就能回家了。”
火狐端坐如炬,赤紅皮毛流轉着琥珀般的光澤。它忽然前爪伏地,尾尖輕顫。
“山靈大人,老狐有個不情之請。”
擡頭時,瞳裡躍動的火光忽明忽暗,“我有個化形的同族流落至此,能否...帶他一同歸鄉?”
“已修得人形?”姜萊指尖一頓,小鹿受驚般跳開兩步。
“是胡家的孩子。”
火狐的聲音突然低啞,姜萊竟從那張毛茸茸的臉上看出幾分人性化的躊躇。
“他能破界來此...”尾音淹沒在夜風裡,必是與那位山神大人有關。
姜萊胸口蓦地發緊,姓胡?難道?眼前突然浮現出胡苟吊兒郎當的笑,還有石溪鎮深山裡,那團火紅身影。
然而,姜萊此刻暫且還不敢輕易自個離開這座孤島。
她擔憂皇妃依舊在四處尋她,而皇居中的那人,那個掌控一切的存在,必然已發現石屋中的生靈被救走。她的失蹤,無疑會讓對方将這一切與她聯系起來。
姜萊指尖輕叩窗棂,垂眸看向火狐:“可有法子引他現身?”
火狐耳尖微顫,眼中流火忽明忽暗。
“若在百裡之内,尚可入夢相召。”它鼻尖輕聳,絨毛無風自動,“但此刻,嗅不到半分氣息。”
翌日晨光熹微時,姜萊将此事說與顧绛聽。
男人靜默片刻,“今夜我駕車帶你巡城。”
入夜的東都長街,青石闆映着月光如鋪寒霜。黑色轎車碾過寂靜,巡邏兵卒見那特殊車牌,慌忙行禮退避。
姜萊将青絲盡數藏進呢帽,膝頭火狐蜷作一團,周身泛起蛛網般的紅光。
倏爾,狐耳立起如刃。
“在這裡!”
火狐喉間滾出低鳴,眼中金焰暴漲,紅光忽如潮水收攏,在它眉心凝成一點朱砂。
待光芒散盡,火狐抖了抖皮毛:“明日卯時,他自會來尋。”
尾音未落,遠處教堂鐘聲沉沉敲響,驚碎了滿地月光。
顧绛将姜萊送回孤島後,立于碼頭,目送那一人一狐的背影漸行漸遠。但今日,他并未如往常般轉身離去,而是跟了上去,步履輕緩,而姜萊渾然不覺,隻顧前行。
姜萊早已困到不行,踏入宅院時,倦意滾滾襲來。她徑直穿過寬闊的庭院,步入裡院那間唯一的屋子。
這宅院雖大,卻隻有一間房,而這間房本是顧绛的居所。初時,屋内空無一物,四壁蕭然,唯有一扇大窗,透進些許天光。
然而,自姜萊踏足此地之日起,這間原本冷清的屋子便一日日鮮活起來。顧绛添置了諸多物什,大到英洋國的雕花木床,小到挂在牆上的花卉裝飾。
波斯地毯溫柔包裹着她的赤足,連窗棂上都懸着顧绛親手編的紫藤花環。姜萊褪去外衣,解開發帶,徑直倒在床上,任由青絲鋪滿繡着玫瑰的枕面,沉沉睡去。
翌日,天光初破曉,胡苟便駕舟駛向那座孤島。舟行水間,晨露沾濕了他的衣袖,他卻渾然不覺,隻反複回想着昨夜那個詭谲的夢。
夢中天地初是一片混沌,忽有白霧自九幽深處漫卷而來,如輕紗般缭繞,漸漸将黑暗吞噬。
霧霭翻湧間,一尾赤狐踏雲而至,金瞳如炬,九尾似火。
“小子,明日卯時來找我。”
聲音低沉而悠遠,從夢境深處傳來,又似在耳畔低語。胡苟揉了揉太陽穴,心想這老祖宗托夢的本事當真了得。若是能學來這手,往後在元帥府當差,豈不是連密探都省了?
姜萊是被一縷若有若無的香氣喚醒的。她睜開朦胧的雙眼,望向窗外,天色尚未完全亮透。
她心中疑惑,這炊香從何而來?竟能飄至這孤島之上?莫非是哪戶人家在船上生火做飯?念頭一轉,倒也合情合理。
然而,睡意已消散無蹤。她索性起身,步入浴室,任由溫熱的水流沖刷去殘存的倦意。沐浴後,姜萊随意披上件和袍,手握毛巾擦拭着濕漉漉的發絲,緩步走出房間。
香氣愈發濃郁,她四下張望,卻不見那隻火狐的蹤影。莫非它已幻化成人,正在竈前忙碌?這念頭一閃而過,她搖頭笑了笑,朝着那炊香源頭而尋。
姜萊緩步向廚房踱去,步履間透着慵懶。
顧绛正端着盤子往外走,擡眼間,隻見她身着寬松長袍,腰間随意一系,勾勒出幾分不經意的風情。
長發濕漉漉地披散在一側,水珠順着發梢悄然滑落,她擡手用毛巾輕拭,衣袖随着動作滑下,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手臂。
水珠自她肩頸滑落,沒入衣襟深處,顧绛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那滴水珠,這才發覺她肩頸處已露出一片雪白,微風拂過,長袍輕揚,隐約間,那片白愈發撩人心弦。
“姜萊!”一道急切的男聲劃破清晨的靜谧,姜萊循聲望去。
“胡苟!?”
宅院門口,男子長身而立,不是胡苟又是誰?竟真是他!姜萊心頭一緊,提步便要上前,想問個究竟,他怎麼會來?姜女士怎麼樣?石溪鎮的大家又如何?
剛邁一步,眼前忽地閃過一道身影,擋在她面前。姜萊擡眸,見顧绛側首盯着胡苟,眼角微紅,手中一盤食物不由分說塞到她手裡,聲音低沉。
“你需要換件衣服。”
姜萊這才低頭打量自己,見長袍松垮地搭在身上,濕發垂落,水漬浸透衣料,隐約透出肌膚的色澤。 她倒不以為意,畢竟這院中大概除她之外,其餘都不算人吧。
但瞧着小蛇那副既惱怒又羞赧的模樣,姜萊心中倒生出一絲逗弄之意,不過,下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