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趁熱吃。”安吉阿媽将一碗冒着熱氣的油茶糍粑遞給榮青,白糯的糍粑在琥珀色的茶湯中沉浮,上面還撒着炒香的芝麻。
榮青正要接過,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突然橫插進來。
随潮生若無其事地端走瓷碗,在少女瞪圓的眼睛注視下,慢條斯理地吹散熱氣。
“你!”榮青氣得腮幫子都鼓了起來。
她心裡腹诽,這人定是報昨日“推臉”之仇。
随潮生唇角微揚,故意将碗在她面前晃了晃:“這碗看起來更香。”說罷抿了一口,喉結輕輕滾動。
對面圍觀的祝姝低頭憋笑。
榮青惱羞成怒,一巴掌拍在随潮生手背上:“你是狗嗎,非要搶我的!”
“好了好了,還有的是。”安吉阿媽忍俊不禁,又盛了一碗。
榮青接過碗喝了口熱湯,屋門“砰”地被撞開。
順着出聲的方向看過去。
一個約莫十來歲的苗家少年氣喘籲籲地沖進來,額上發髻全給跑歪了:“阿嬸!出、出大事了!”
“是臘林啊,别急,慢點說。”安吉阿媽不慌不忙地又盛了碗茶湯,“先喝口茶緩緩氣。”
榮青小口啜飲着油茶,好奇地打量着這個滿臉通紅的少年。
他胸口劇烈起伏,扶着門框的手指都在發抖:“我看見谷口...谷口突然起霧了!有隊獵戶今日要出谷,阿勒古大哥也跟在裡頭的!”
臘林說得飛快。
“哐當”一聲,安吉阿媽手中的瓷碗摔得粉碎,糍粑滾入火堆,發出“滋滋”的聲響。
還沒等她緩過神,安吉阿媽已經提起裙擺沖了出去,臘林緊跟在後。
見勢不對,榮青“啪”的一聲放下碗,目光看向随潮生和祝姝:“快,咱跟上去瞧瞧!”
聽到外頭響動,守在李有崖屋裡的依彩也出來查看情況:“阿青,出什麼事兒了?”
榮青跑出門外,又折過身來向她說:“沒事,你照顧好李大哥,我們很快就回來。”
說完,她跟在随潮生和祝姝身後,追随安吉阿媽朝谷口跑去。
依彩扶住門框,望向幾人遠去的身影,突然升起不安,但李有崖還未轉醒,她在心中安慰自己,或許是多想。
阿青他們身手厲害,不會有事的。
萦繞在山谷間的霧氣還未散去,也不知是清晨日頭升起前的尋常霧氣。
還是林蝕出現的預警…
幾人的腳步很快就追上安吉阿媽。
婦人的裙擺上因為奔跑帶起的泥點子,星星點點地濺在裙擺上,掩蓋了繡得精緻的楓樹葉紋。
“安吉阿媽!”榮青拉住她的胳膊,嘴裡安慰,“我們去找阿勒古大哥,你快回去吧,他會沒事的。”
安吉阿媽眼中湧出淚水,她像是一瞬間精神崩塌,拉住榮青的手不放:“他肯定會去的,依雲走了,他就一直想辦法要去找她,他不會回來了…”
随潮生越過榮青,扶起微微彎腰的安吉阿媽,嘴裡輕聲道:“我會帶他回來。”
随後三人在臘林的指引下來到了昨日阿勒古為衆人辟開的小路前。
幾人談話間發現沿途有馬匹碾壓的痕迹,一直蔓延到山坳拐彎處。
“他們也是從老路出谷…”榮青說。
臘林已經恢複鎮定,語氣機警起來:“原先的路,昨日被大水沖斷,估摸着要好一陣子才能通行。”
祝姝挑眉:“你這小鬼倒是門兒清。”
“我、我也想當巡林人...”臘林撓頭,耳朵發紅,“就常偷偷跟着阿勒古大哥學本事...”
榮青恍然大悟:“所以你才能第一時間發現異常。”
臘林得意地點點頭。
邊走邊說間,四人的腳步極快,不過多時就行至昨日林蝕出現之處。
見這熟悉的景色,榮青有些心有餘悸。
今天可沒有依彩的血,若再遇林蝕...
“停。”前頭帶路的随潮生突然擡手,劍鞘橫在衆人身前。
林間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潮生?”拐彎處阿勒古帶着幾個獵戶沖出來,臉上還帶着未散的驚惶,“你們怎麼...”
随潮生側身露出躲在後方的臘林。
“大哥,是我...”臘林聲音漸弱。
阿勒古眉頭緊鎖:“先離開這裡。”
……
榮青步伐有些落于人後,她腳踩在地上一根幹枯的樹枝上,發出輕輕的脆響,忽然她的耳邊像是有什麼吹了口氣來,惹得她耳根發癢,下意識往旁邊看過去。
隻聽到不遠處有樹枝在地上摩挲的聲音鑽入耳中。
林蝕?
可是林中并未起霧,但她心裡起疑還是快步跟上前面的随潮生。
不料藤蔓快如閃電一般從灌木叢中鑽出來纏在她的腰肢上,
她邊用力拉扯藤蔓,口中驚呼:“随潮生!”
随潮生聽見呼喚猛然轉身,隻見數條藤蔓如毒蛇般纏上榮青的腰肢,正将她急速拖向灌木深處。
“榮青!”
他幾乎是本能地拔出長劍,飛身躍起,卻隻斬斷幾根細枝,左手往前探去,指尖堪堪擦過她的衣袖,還是慢了一步。
“嘩啦!”
灌木叢如同活物般張開巨口,藤蔓裹挾着少女瞬間沒入黑暗,整個過程快得令人窒息,仿佛隻是眨眼的錯覺。
前一秒還在眼前的人,轉瞬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随潮生僵在原地,左手還保持着向前抓握的姿勢,掌心似乎還殘留着那一瞬觸碰到的溫度,隻是沒能抓不住那個總是叽叽喳喳的身影。
心髒在胸腔裡瘋狂撞擊,這種陌生的慌亂感讓他體内氣息徹底躁動起來。
明明起初隻是因為同命相連才在乎她的安危,從何時起,這份在意早就越過了生死蠱的束縛?
這動靜早就引起其他人注意,他們面上表情十分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