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苗寨中燕驚月帶着祝姝聲稱還有别的事要做,并未與榮青一行人前往翠英谷。
他們一行人從靜谧的林間走出時,夕陽已将翠英谷的梯田染成金黃色,他們在密林中跋涉了整整一日,此刻終于望見了這片熟悉的翠英谷風光。
暮色中的翠英谷依舊甯靜如初,袅袅炊煙在吊腳樓屋檐上打着彎兒旋繞。
田埂邊放牛的苗家少年直起身子,眯着眼望向林邊的人影,待看清來人,他丢下趕牛的竹鞭,像隻歡快的猴兒般蹦跳着奔過來。
“臘林?”榮青駐足細看,認出這個手舞足蹈的少年正是當初那個報信的苗家小子。
“天爺啊!你真從林蝕裡出來了?”臘林瞪圓了眼睛,目光在榮青身上來回掃視。他記得那日親眼看見榮青被黑霧吞噬的場景。
“寨子裡傳消息來時我還當是說笑呢!”少年撓着頭傻笑,忽然發現隊伍裡少了個熟悉的人,“咦,阿勒古大哥呢?怎麼沒和你們一起?”
榮青口塞,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
“你的牛還要不要放了。”依彩打斷他的詢問,指了下梯田裡快要吃起稻草的黃牛,又擡頭望了望漸暗的天色,“我們還有事和安吉阿媽說,你快去看你的牛吧。”
臘林一拍大腿,手忙腳亂地扶正跑歪的繡花抹額,他三步并作兩步跑回田裡,撿起地上鞭子趕起牛,嘴裡發出“嘬嘬嘬”的聲音。
層層疊疊的梯田像被夕陽曬得發出紅光,梯田水色中倒映着他們身影,去時有六人,歸時除卻祝姝隻有四人,有一道影子永遠留在了地底最深處。
榮青怅然若失地看着臘林,他之前說過要和阿勒古一樣做個巡林人的吧。
可如今領頭的人不在了,他又該和誰學去呢?
最高的那座吊腳樓已經在屋檐上挂起了燈籠。
安吉阿媽早就在院子裡看到幾人的身影,她腿腳麻利,在小路盡頭迎接衆人。
眼神在幾人身上打轉,從欣喜換作茫然,而後變得慌張起來。
“依彩,阿勒古呢?怎麼隻有你們幾個。”安吉阿媽捏着依彩的手,“他是不是還在林子裡,生我的氣了?不願意出來?”
“阿媽…”依彩眼簾垂下,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他留在林蝕裡了。”随潮生出聲說。
榮青扯了扯他衣袖,擡頭瞪他一眼,這人嘴巴還真是,從來都學不會好好說話。
安吉阿媽聽見,一雙手無力地垂下。
“我們在林蝕裡碰到了依雲,他和依雲為了救我們,化作連理枝,在他們幫助下,我們才得以解除林蝕。”榮青走上前說道,心裡如同馬蹄踏破,十分沒底,生怕眼前這位頭發花白一半的婦人受不住這個沉重的消息。
誰知安吉阿媽聽到榮青這話,隻是擺擺手,又抹了一把濕潤的眼角。
“走吧,咱們往前走吧。”她的腰又彎了幾分,腳步不似方才那般麻利,走得很慢。
從小路到屋子的路程,安吉阿媽停下來了幾次,眼神總是望着林子那邊。
一個回眼的瞬間,榮青感覺她頭上的頭發好像又白了許多。
安吉阿媽蹲在火塘邊添柴,銀镯挂在瘦削的手腕上來回碰撞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吃吧。”老婦人開口,把碗推到每個人面前,“吃飽了才有力氣...”她沒說完後半句,但榮青聽見火塘裡爆出個小小的火星,像誰在遙遠的地方輕輕應了一聲。
夜已深,屋外溫度并不泛涼,而是潮熱難耐,再加上林間蟬蟲長鳴,讓人頓感毛焦火辣,心裡頭不得安甯。
“師父,我們還要等多久?”祝姝站起身來,松和了下蹲得有些麻木的腿。
看月色西垂的樣子,分明已經到了後半夜。
“别着急。”燕驚月出聲安撫,又問道“你先前說在栖雲鎮遇見的蠱女是怎麼一回事?”
祝姝緩緩道來蠱女緣由。
燕驚月蹙眉目思量起來,蠱女這事好像和楓息樹之間并無關聯,但按苗疆的說法,這門秘術早就禁制許久,在如今這個節骨點現世,确實有蹊跷。
“你是說,榮青和姓随那小子就是因為蠱女才結識?”
“嗯,不得錯,青妹就是這麼說的。”
燕驚月微微颔首,示意了然,但隻因蠱女兩人就能結識下山一路相伴到此?
好巧不巧又是在雲稷山裡頭,枯黎這老頭到底在籌謀些什麼?
她覺得這裡頭可沒這麼簡單。
此夜确實不安甯,果然有人從寨子裡走到林間。
燕驚月和祝姝所在的林子就是苗寨的那片禁地——祭祀林。
那人就是鬼鬼祟祟的烏羅,他腳步慌張,眼神飄忽四處打轉,一路穿行到林中最深處。
燕驚月拍拍祝姝肩膀:“走,跟上去。”
“他們已經知道是我了,你們這邊到底多久安排人過來接應?”烏羅聲音壓得極低,左右探看一番後,語氣似是抱怨,“不是說了嗎,見面的地方不要再定在祭祀林,若是被人發現…”
對面那人聲音尖利:“若是被人發現又如何,這片破林子是你們苗疆人的禁地,隻有定在這裡才沒有人敢來。”
聽見這話的祝姝,嘴角忍不住上揚抹笑意,她們不就來了。
“那你們的人,到底還要多久來?中原來了幾個人,他們有點功夫在身上,你們給我的竊靈釘已經被他們搶走了。”烏羅說。
“你着什麼急,閻長老那邊已經派了人過來,隻是路上耽擱了些,楓息樹既然複生,那靈脈肯定還藏于其中,隻要我們帶走了靈脈,答應你的事肯定能做到,至于那幾個中原人…”
燕驚月聽完冷哼一聲,随後單手畫訣,之前在烏羅身上下得傀儡符立馬見了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