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靠近一步池楚浠心裡也在打鼓,染上這種疫病的人最後死相都很難看,她不想自己死成那副皮膚潰爛的模樣。
她準備探一下便收回手,隻一下就好。
池楚浠雙指探向景序昭的頸動脈,幸好,還在跳動,池楚浠松了口氣。
旁邊有個女人道:“他已是病入膏肓了,他這會兒全身冰涼,再過一會兒就會發熱,身上會生瘡,日漸潰爛。”
“那藥一點用都沒有……”池楚浠自言自語了一句。
女人道:“沒用的,除非朝廷派新的醫官來,但眼下誰敢來,我們隻有等死。”
“快走吧,你别管他了,就算是晚幾天染上這病那也好多過幾天輕松日子。”
女人勸池楚浠離開。
池楚浠連夜去求了大夫家的娘子,要來一張被褥,她抱着被褥跑回橋洞。
女人驚道:“你怎麼還回來。”
池楚浠将被褥蓋在景序昭身上。
“他是我阿兄,我雖也怕死,但總歸欠了他的恩情,是他讓我活着,是他讓我有口吃的。”
女人默默地歎了口氣。
有人都易子而食了,哪裡還有親情可言,小娘子就偏生那般天真,不像是從難民堆裡出來的。
天還未亮,池楚浠就換了幾味藥材繼續熬。
當她捧着藥回來時發現景序昭剛離開,她迅速追上。
“阿兄,你好些了?”
景序昭沒有回話,隻快步往前走,去往北門。
援兵未到,兵器先到。
景序昭躲在暗處看見外面運來一車一車的兵器,他攥緊了拳頭。
搶,他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
有了兵器,他們逃出去更有勝算。
“阿兄……”
池楚浠還未說完,手裡的藥便被景序昭拂在地上。
“你走吧,就當我不認識你。”景序昭道。
池楚浠看着他從自己眼前離去。
下雨了,氣溫越發地冷。
這還不是丹水的寒冬月,隻是初冬。
當池楚浠再次找到景序昭時,他已然倒在地上不醒人事。
阿毛他們圍在旁邊哭泣,不知如何是好。
阿毛蹲在景序昭身旁,聲音哽咽:“阿兄,沒有你誰帶我們出去……”
池楚浠撥開人群來到景序昭面前,她還是探了探他的脖頸,沒死,但體溫出奇的高,應是高熱導緻的昏迷。
阿毛望向池楚浠,“阿姐,怎麼辦,官兵已經把刀都運來了。”
池楚浠暗中捏緊了自己的衣角,仿佛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她用力把景序昭從地上拽起來,讓他搭在自己身上。
“我來想辦法,放心,我一定讓他清醒着帶你們出去,阿毛,幫我煎藥。”
治療疫病的藥方池楚浠不要了,換了退熱的藥方,這種方子很常見,大夫家裡有現成的。
一個時辰後,阿毛端着藥過來了。
池楚浠把景序昭拖回橋洞的那一刻,她感覺自己有些渾渾噩噩的,如此近距離與景序昭接觸,她已經能預料到自己的結局了。
可眼下除了景序昭,沒有人能完整地實現他的計劃,這一環非他不可。
一旁的女人再次道:“你這是何苦呢,都說了這藥不管用。”
池楚浠笑不出來,情緒和昨夜不一樣了,“我知道,這藥隻是退熱,讓他腦子清醒些。”
“醒醒,姓景的。”池楚浠在景序昭臉上扇了幾下。
人沒醒。
她接了幾捧雨水往他臉上潑去,景序昭的意識終于回籠了。
“不許再打翻我的藥,這隻是給你退熱的,景序昭,腦子清醒點兒,帶弟弟妹妹們出去。”
說着,池楚浠端着藥給他灌了下去。
“阿毛,再熬兩次,過兩個時辰再送來。”
池楚浠用被子把景序昭蓋住,讓他身體保持一個合适的溫度,等待藥效發揮作用。
反正已經破罐子破摔了,池楚浠不想再獨自冷得瑟瑟發抖,她也縮進了被子裡。
久違的溫暖襲來,池楚浠竟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是被疼醒的,池楚浠迷迷糊糊睜開眼,發現景序昭正用力捏着她的兩隻手腕。
景序昭的眼神從未如此吓人,池楚浠在看清他的第一眼就下意識往後躲。
“現在知道躲了。”
景序昭的目光仿佛要将她淩遲。
池楚浠回過神來,強行把手抽出,“想來我注定要葬身于此,若是我不管你,你醒不過來,這一切就都白費了。”
景序昭一直死死地盯着她,眸光忽然暗了一瞬。
阿毛送來了第二碗退熱藥,景序昭自己主動喝了。
池楚浠道:“阿毛他們說刀都已經運來了,但好像還有什麼動靜,等你給個話他們再行動。”
景序昭嗯了一聲,起身去往北門。
池楚浠懶得動了,繼續窩回被子裡。
在死前能享受到片刻溫暖,好像還不錯。
煎藥的爐子池楚浠接手了,這樣一來就不能再讓阿毛他們碰,趕在景序昭回來之前,她又熬了一碗藥。
景序昭回來時給她帶了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