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景序昭病情加重。
體溫被藥效強行控制,身體仿佛一個即将爆炸的容器,全身肌膚的不适令他如坐針氈。
池楚浠被身邊的動靜驚醒,下意識往他額頭探去,有發燒,但體溫沒有高得離譜。
“阿兄,你感覺如何,還能忍耐嗎?”
池楚浠坐起來,把被子給景序昭掖了掖。
“若你實在扛不住了,就放棄吧,我不會怪你,阿毛他們也不會怪你。”
景序昭忽然用力握住了池楚浠的手掌,他手腕有些發顫:“明日一早,叫阿毛他們過來,準備動手。”
景序昭知道自己等不起了。
丹水鎮還有那麼多大活人,沒染病的人,他們需要一條生路,染了病沒死的,他們需要一位大夫。
他渾身顫抖,強忍着不适。
池楚浠環抱住景序昭肩頭,哽咽道:“阿兄,你不能死,你也要出去……”
少女在橋洞底下哭得悲切。
往夜都是别人在哭,今夜輪到池楚浠了。
橋洞裡的哭聲夜夜都沒停過。
天還未亮,池楚浠就按景序昭的吩咐把阿毛他們叫來。
計劃了這麼多日,每個人心裡都預演了幾遍搶奪武器的過程,趁着北門的官兵還未睡夠,他們就一擁而上。
有專門的人負責讓難民們掀起暴動,就在同一時刻,殺所有官兵一個措手不及。
景序昭掩嘴咳了幾聲,跟每一隊領頭人都吩咐好了。
末了,他側目看向池楚浠道:“你别跟着我,和其他小娘子一樣,找地方躲好,逮到機會就逃出去,切記抓緊時機,否則他們一刀便會取了你性命。”
池楚浠鄭重點頭:“知道了,阿兄。”
“你們都要活着,我們一起出去。”
景序昭擡頭看了看天:“天黑之前雨會停,走吧。”
阿毛領着人出發了。
池楚浠跟在其他小娘子身後走着。
她也擡頭看了天,心想這雨真的會在天黑前停嗎,聽聞司天台的人能觀察天象,定制曆法,亦能預測未來的福禍兇吉,景序昭莫非也精通此法。
想了想,池楚浠又搖搖頭,若萬事萬物皆能推算無誤,那一個王朝應該永盛才對。
景序昭說的成事在人有待考究。
難民們早就被壓迫到了極點,景序昭隻是控制了他們集體爆發的時間段。
池楚浠躲在角落,聽見了北門前震天的呐喊。
雨比昨日的大了些,正好,即便是現在放火也燒不起來。
難民們開始搶奪武器,有了武器的他們奮起反抗。
池楚浠的衣裳都被雨淋濕了,今日晨起格外的陰冷,即便是不下雨也還未到太陽出來的時辰。
季沐風拿着公主手令,在侍衛的庇護下沖了進來。
“快,尋池娘子,切勿砍傷她!”
侍衛們不認得池娘子,隻能把抓來的女人拖到季沐風面前讓他認。
“不是她!”
季沐風被雨淋透了,身邊的刀光劍影讓他頭皮發麻。
讀書人沒見過這種場面,他也不曾想到自己趕過來能遇到這樣的殘暴景象。
“池楚浠!”
季沐風一遍一遍地喊。
躲在角落的少女仿佛聽到了幻聲,終于把腦袋探了出去。
景序昭處在混亂的人群裡,他攔着侍衛把幾位身體健康的難民送了出去。
雜亂的聲音中,他也聽見了那聲池楚浠。
季沐風再次跟侍衛們交代:“千萬别誤殺了她,否則公主怪罪下來你們誰也擔待不起。”
池楚浠還在發懵時手腕便被強勢拽起,季沐風一把将她扯入安全的包圍圈。
“快跟我走!”
“等等!”
池楚浠四處張望,急切地尋找着什麼。
季沐風把人往外拖:“走!”
透過一張張扭曲的人臉,池楚浠終于瞥見了他要找的人。
“季郎,我阿兄還在裡面!”
季沐風将她往外拽了一截:“你哪來的阿兄,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季郎,能不能讓他們停手,别再殺人了,放過這些難民吧……”
季沐風把手令怼到池楚浠眼前,大聲道:“看清楚了,你隻有這一次活命的機會,救不了别人,此地的事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楚浠,别任性。”
護着季沐風的侍衛們沒耐心了,催促他趕緊把要找的人帶走,否則刀劍無眼。
也不知池楚浠哪來那麼大力氣,硬是從季沐風手底下掙脫,不顧一切沖進了難民堆裡。
“阿兄……阿兄。”
她往前跌去,景序昭一手将她拽住。
“出去吧,不是人人都有逆天改命的機會。”景序昭說完便摻着她的胳膊将她往外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