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出發,大家行進的速度也都差不多。
前方就是那座早已廢掉的邸舍,隻能看見草叢裡的一些殘骸,旁邊就是廢棄的官驿。
池楚浠于人群中看向白蓉絨,見她也朝邸舍那邊看去,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池楚浠猜測,這邸舍想必也是白蓉絨親手燒掉的,把當年那樁案子的所有痕迹都毀得一幹二淨。
景序昭騎馬往池楚浠身邊靠了靠,低聲道:“别看了,走吧。”
在丹水鎮的邊緣,池楚浠又聞到了一股屍臭味。
兩個男人擡着一具草席裹的屍體扔進了亂葬坑,屍體被扔下後,草席散開,池楚浠靠過去看了看,又是白僵屍,和寶田寶山二人撿的屍體一樣,都是皮包骨頭,沒什麼腐爛的迹象,粗略一看還不知道死了多久。
“請問兩位郎君,這人是病死的嗎?”池楚浠問。
“病了大半年,終于拖死了,沒家人,死了就往亂葬坑一扔就完事。”
池楚浠又問:“有很多這樣的病人?”
“當然多了,都是些北上的難民,又病又吃不飽,可不就拖死了,瘦得跟個鬼似的。”
兩人說完也不願再搭理池楚浠,扭頭就走了。
景序昭道:“絨甯今年又多災,難民們隻有北上,朝廷的赈災糧隻能解燃眉之急,一旦中途出現纰漏那就會大片大片地死人。”
池楚浠道:“這和當年的景象有何區别,希望莫要重蹈覆轍。”
景序昭凝神沉思。
有三個小孩兒手拉着手從池楚浠他們面前跑過。
小男孩兒道:“阿翁發糖啦!”
三個小孩兒興沖沖地朝一個方向跑。
看他們的穿着打扮,定是難民,身上瘦得都扒不出二兩肉。
景序昭望着前方道:“居然還有糖吃?”
白蓉絨也望向前方道:“是哪位阿翁這麼心善,季郎,我們去看看。”
白蓉絨是帶了侍衛的,有十來人,這會兒都擠在不太寬敞的街道上顯得有些壓迫感。
十字路口處,一位上了年紀的阿翁手裡舉着糖人,慈眉善目地沖孩子們笑:“排好隊,一個一個來。”
一行人就這麼站在十字路口前看着老阿翁發糖人。
阿翁瞥見了這一行騎着高頭大馬的外地人,他看了一眼便招呼孩子們靠邊兒站。
白蓉絨和季沐風領頭從他們旁邊走過。
在經過阿翁身邊時,池楚浠聞到了屍體的味道,是那種常年跟屍體打交道,日積月累沾染的味道。
池楚浠把目光定在阿翁身上,身旁有孩子在舔糖人,舔化的糖人飄出一股淡淡的甜香,讓人忽略了那股抹不去的臭味。
阿翁也注意到了池楚浠,他忽地問:“幾位貴客是從哪裡來的?”
景序昭道:“長安。”
“長安……”阿翁默默地重複了一遍。
池楚浠掃了所有人一眼,的确都是從長安來的,這樣說好像也沒錯。
往前走了幾步後,景序昭道:“禦史大夫應該彈劾一半以上的京官,三法司應将所有屍位素餐的官員押進大牢。”
阿翁愣愣地望着他們離去的方向,口中呢喃着:“長安來的大官。”
丹水鎮不大,還沒走多遠就遇到了蒼山公廨的不良人,他們是來查白僵屍來源的。
餘縣尉笑呵呵地沖景序昭揮了揮手:“景縣丞,好巧,你們這麼多人是來做什麼的,縣令另有吩咐?”
景序昭點點頭:“是,查另一樁案子。”
餘縣尉嘟囔:“最近案子可真多。”
“那些白僵屍基本都是丹水鎮的災民,死了就往那亂葬坑一抛,風一吹就像塊風幹的肉一樣。”
“也沒什麼好查的,今日天色已晚,我們就不趕夜路了,明日再回,景縣丞要跟我們一起住這邸舍嗎?”
景序昭嗯了一聲。
另外一邊,白蓉絨他們已經把房間定下了。
邸舍本來就小,房間不多,景序昭定下了最後一間房。
衆人都在一樓吃面,餘縣尉跟景序昭有說有笑,聊得還算暢快。
季沐風往隔壁桌瞥了一眼,思緒頗有些繁雜。
白蓉絨不經意地笑了聲,道:“季郎是不是後悔了,那位景縣丞可是景家嫡系,他有個親兄長,在外領軍為國效力,池娘子跟了景序昭你恐怕很難勸她回頭。”
季沐風趕緊握住白蓉絨的手,眉眼帶笑地道:“我有你一人足矣,隻是我答應了她父親要照顧她,如今卻是要失信了。”
白蓉絨笑而不語。
許久後,白蓉絨道:“季郎,我早就與你說過,我喜歡一生一世一雙人,若不是想着你對池家有承諾在先,我也不會同意你娶她進門,季郎家注重子孫興旺,可我又不想生那麼多孩子,由池娘子來生我倒是也樂意,總比你将來再娶其他女子強。”
“季郎,我不是不争,我要的是你這個顆真心,而不是虛無的名分。”
季沐風握住白蓉絨的手,柔聲道:“我自是一心一意對娘子。”
兩隊人一前一後上樓,住宿的房間都在二樓。
季沐風擡頭就看見池楚浠與景序昭朝同一間房走去,哪怕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也毫不避諱。
池楚浠剛回到房間,景序昭便站在門口道:“今日的房間都被占滿了,僅剩的這一間太小,我去與餘縣尉擠一擠。”
池楚浠回過頭道:“我也是這樣想的,阿兄去吧。”
兩人都笑了笑。
景序昭從季沐風身旁經過,在他耳邊道:“季兄不會真以為楚浠跟了我吧,她雖與我不分彼此,但也隻是尊稱我為阿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