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支支吾吾地嗯了一聲,他上前指着屍體的口鼻道:“有煙灰,是在活着時被燒死的沒錯。”
池楚浠從口鼻中取了些煙灰出來,将它們仔細放在一張白布上。
仵作道:“你這個小娘子年紀輕輕的懂什麼驗屍,幹這一行的誰沒個幾十年經驗,就憑你能驗出個什麼來。”
池楚浠不反駁,隻伸手道:“拿刀來。”
鄭司馬給了仵作一個眼神,仵作不情願地遞了刀過去。
景序昭站近了些看,這場面令他感到震驚,尋常小娘子誰受得了這個。
池楚浠用鋒利的刀片劃開了屍體的呼吸道,用工具撐開仔細查看。
呼吸道裡幹幹淨淨。
她再次打量了仵作一眼,已然對有些事心知肚明。
這個仵作撒謊。
驗完了最右邊的屍體,景序昭幫忙摘下了池楚浠的手套,換上了另一幅幹淨的手套。
接下來輪到第二具屍體了。
和第一具屍體一樣,池楚浠取出了部分口鼻裡的煙灰,切開了呼吸器官。
到了第三具屍體時,池楚浠忽然頓住了,她拿着刀遲遲沒有下手。
“怎麼了?”景序昭問。
池楚浠把疑問告知:“這三具屍體沒什麼油脂,若是燃燒的溫度足夠高,時間夠長,屍體會被完全燒毀,黃色油脂狀物質可能不會明顯,但這幾具屍體燃燒并不充分,油脂不可能完全被融掉。”
景序昭:“你的意思是這幾具屍體都缺少了必要的油脂,莫名其妙不見了。”
池楚浠點點頭。
鄭司馬在一旁聽見了,擺擺手道:“怎麼可能,絕對不會,有兩名目擊證人親眼看見他們被燒死,你說的那什麼屍油也不一定絕對會出現吧,被火全部烤幹了也未可知。”
池楚浠感覺剛才那番話白說了。
景序昭:“鄭司馬,楚浠的意思是按照如今這幾具屍體燃燒的程度來看,是應該留有油脂的,如今卻沒有,是不是應該深入詳查。”
鄭司馬撓撓頭看向遠處的白蓉絨。
白蓉絨沒有任何表态,畢竟她沒有官職在身。
鄭司馬道:“這事還得問刺史,等驗屍完畢上報給刺史,由他定奪。”
池楚浠查驗了最後一具屍體,都是一樣的結果。
景序昭親自将驗屍結果記錄在冊。
池楚浠扒開提前挑出來的煙灰,将它們放在一起對比,“阿兄,你看這些煙灰,分明是兩種。”
景序昭在她把煙灰挑出來時就發現了,此時聽見池楚浠親口說,他才把結果記錄上。
池楚浠:“一種是屍體上本身殘留的煙灰,另一種幹濕度和成分皆不同,明顯是後來才塞進去的。”
她看向仵作道:“弄虛作假隻能将煙灰塞進口鼻,卻沒法塞入深處,于是我用刀剖開看,果然裡面是幹幹淨淨的。”
仵作有些心虛地撇開臉。
景序昭冷笑道:“鄭司馬,看來你們州衙斷案竟是如此草率,連屍體被人做了手腳都不知,是你收了好處還是你們刺史收了好處?”
“你血口噴人!”鄭司馬氣得臉紅一陣。
此時,刺史走了過來,他怒目等着仵作:“到底怎麼回事,你說說,為何會有兩種煙灰?”
“刺史明鑒。”仵作直接跪在他面前道,“屍體送來時便是這副模樣,我都是如實記錄的。”
趙秉鈞捂着口鼻親自查看了那兩種煙灰,确實有細微的不同。
見刺史看過之後沒反駁,仵作趕緊道:“屬下經驗不足,驗屍不準,還望刺史恕罪。”
趙秉鈞嫌棄地擺擺手:“你下去吧,有池娘子在就夠了。”
趙秉鈞:“這麼說幾人都是死後才被焚燒,那兩個證人豈不是在說謊。”
景序昭:“将兩名證人重新審問。”
趙秉鈞:“證人已經回了空緣古刹那邊,趕過來需要些時間,咱們且等等。”
“景縣丞,陪我喝一杯吧,你好歹是長安來的,我也該盡盡地主之誼。”
趙秉鈞帶着景序昭和季沐風他們去了城裡最大的一家酒樓。
池楚浠的雙手剖過屍體,且又沒有任何背景,趙秉鈞是有些嫌棄她的,請客吃飯并沒有把她算在内。
景序昭回到住處換了身衣裳,池楚浠用點燃的香草圍着他轉了轉。
“這樣可以祛屍臭味。”
景序昭擡起手聞了聞:“真的有味?”
池楚浠笑笑:“換過衣裳就沒了。”
“你身上的傷還沒好,去和他們喝酒能行嗎?我看趙刺史不像一副好心腸。”
景序昭收起剛用過的藥:“他們若是安了好心腸就不會叫你我二人前來,我去探探究竟,順便替你盯着白蓉絨,我查到兩年前她也來過沙洲。”
池楚浠為景序昭熏了香草,送他到門口:“阿兄自己當心。”
景序昭走後,池楚浠這才拉起宋晚吟的手,見她很是疲憊便擡手探了探她的額頭。
“幸好,沒發燒,你若是不舒服一定要告知我,我帶你去看大夫。”
宋晚吟臉上還帶着妝容,但疲憊之态即使是有妝容也掩蓋不住,她緩緩搖頭道:“他們都誣陷我阿娘,阿娘怎麼可能殺人呢,我這病已無藥可治,我知道,阿娘也知道,她又怎會那麼糊塗,去謀什麼續命的邪術。”
池楚浠讓店家送來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