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取到信件的那天,芬夏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關了整整一天。第二天一大早,舒翁就被她提着行李箱一副要去辭職回老家架勢的吓得措不及防,
“辭職信明天就能寄到報社,今天是最後一天假,剛好走人,總之,雖然很突然,但我打算回家了,在阿瓦隆也能寫些這些玩意不是麼?警探可可給我賺了不少,就用這筆錢在老家舒舒服服邊休息邊寫好了。”
舒翁仔細看着她,到底也沒說什麼,隻是抱住了她,然後讓驚夢劇團和她道别,最後親自把她送到了站台外,她理好芬夏亂糟糟的橙發,輕輕道。
“芬夏,不論你何時回來,驚夢酒吧的大門永遠向你敞開。”
很難說那一刻她的心情是什麼樣的,芬夏隻知道自己因為那封信始終憋着一股氣在心裡,她想說她不甘心,她恨着那個自說自話安排好一切的人,但在舒翁包容而溫暖的擁抱裡,她張開嘴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隻是僵硬地點頭,然後轉身走進了通往他星的車站。
是啊,她該說什麼呢?
她都沒有勇氣直視那些回憶。
24小時,鐘擺嘀嗒不停,巧克力碎屑和老舊報刊,廉價洗發水和雜牌糖果,人群熙攘,耳邊忙音,車站永遠擠滿了即将起航與抵達終點的人。
在這自由的車站,半是憧憬的未來,半是窮追不舍的過去,一切都在白晃晃的日光裡,唯有她埋頭站在原地,
她隻能看到自己沉默瘦長的影子,壓抑下的酸楚與苦澀咕噜噜冒着泡,翻湧上來,
也不一定要離開吧
也不一定要在意吧
其實,其實也不一定要難過吧?
但苦澀的心執意要讓什麼決堤,莫名的情緒像洶湧的海浪,一波又一波沖刷她脆弱的淚腺,
“小姐?您還好嗎?需要幫助嗎?”
她擡頭,面露擔憂神色的老婦人駐足遞上巾帕,
“抱歉……”
她張嘴才發現自己聲音哽咽得滑稽過頭了。
“我…我沒事……”
面頰上滾過濕熱的液體,她愣在原地,終于在陌生人的面前嚎啕大哭起來。不顧形象的,隻是大口大口吸氣呼氣,淚水也大顆大顆滾落,真是幼稚無賴的哭法。
明明隻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為什麼要在最後說幾句不像樣的真心話?
可如果抛不下過去就無法迎接未來,如果永遠停駐在車站就會錯過更多的人。
年輕的橙發女人嗚咽着向婦人道謝,提起手提箱拔腿就跑,因為淚水太過充盈,視野變得模糊極了,踉踉跄跄踩空了樓梯,絆了個大跟頭,又忍着痛大哭着爬起來繼續往車站外奔跑,
“舒翁!舒翁!”
她大聲呼喊着,哭泣的腔調古怪又悲傷,
“我不走了,我要留下!”
那就試一試好了,不管是匹諾康尼大劇院,還是星際和平影視娛樂。
就讓那謊話連篇的家夥在地獄瞧好了,她永遠不會放棄奔向心聲的那一頁。
……
一封已經拆封過的信件,與某人的速寫畫像、兩張電影票以及一張單人照放在了同一個匣子裡,
【芬夏,
近來如何?給你留的那杯特調味道還成麼?好吧,我猜你已經揪出全部的謎底了,就像以前那樣,你很擅長的。如果你收到了這封信,那說明無名客們某些時候還是挺靠譜的。
首先祝賀你終于把故事搬上了大熒幕(舒翁老早通風報信,告訴我了你的好消息),其次我得承認,不告而别确實太過分了。這種時候,目标是成為宇宙超級大流氓的人居然也會有點心虛呢。寫到這裡還在猶豫要不要告訴你,之前那個關于生日蛋糕風味的答案,行,不說比較好,神秘總是要有留白麼。
開玩笑的,其實我想說,很抱歉,為那些失約的承諾,也為那些不坦誠的借口。還請原諒身不由己的老狗,好吧,不原諒也沒關系,畢竟錯因在我。如果舒翁在旁邊盯着我寫信,這時候她大概率要朝我發火了。我打賭你看信的時候應當也挺生氣的,哪有道歉都這麼随意不正經的,好了,别罵了,别為難沒辦法還嘴的人啊。
寫信的時候給米沙(無名客們應該都告訴你了)嘗了你之前給的同款橘子糖,他是個好孩子,居然能昧着良心說味道不錯。豐富多樣的添加劑摻雜工業糖精制成的水果糖,你的眼光真不太行,以後來時隙廣場紀念碑的時候就别供水果糖了,當然,也别帶巧克力,你知道的,狗吃不了巧克力。自顧自說了一堆,還不知道你會不會來那看看消解的老朋友呢,當然,來不來由你決定。
唉,但偶爾還是來老地方轉轉吧,帶上烈酒或者蘇樂達,澆在地上或者你自己喝了也行,想到要離開快活的美夢,多少還是有點貪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