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循正拍拍他的肩,語重心長勸道:“南風啊,以後晚上睡覺之前少看話本,多讀書。”
南風木木應了一聲,轉身收起桌上郡主的茶杯,端着走在路上好半天還在納悶兒,詹事是怎麼知道他昨晚剛剛熬夜看了話本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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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旖抱着經書在皇宮中招搖過市,不出半日,連宮裡的螞蟻都知道太子借了一套他收藏多年珍惜無比的經書給郡主,還放心不下她的安危在臨走前特意讓公主接她入宮,直到安頓好了一切才帶着她所贈的信物戀戀不舍啟程上路。
裴旖對這個版本的故事很滿意,演起來也格外入戲。眼見天色越來越暗,烏雲陰沉沉壓在頭頂,一副風雨欲來的架勢,裴旖覺得今日也差不多可以收工了,她抱緊懷裡的盒子加快了腳步,可還有沒走出幾步遠,忽起一陣疾風卷起她的裙擺,緊接着雨珠接連不斷落了下來,滴在臉頰和脖子上冰涼又粘膩。
裴旖微微蹙了下眉,青霜四下環顧,提議道:“郡主,那邊有個亭子,咱們過去避一避吧!”
看這雨勢來勢洶洶,她們根本來不及回去公主宮裡。再說人淋濕了事小,經書被淋濕可就麻煩了,裴旖用衣袖護住懷裡的盒子,點點頭:“好。”
兩人一前一後快步走向涼亭,因為腳步太疾,裴旖的呼吸些微有些喘,長發也有些淩亂。她心裡顧着保護懷裡的經書,一路低頭留心着腳下濕滑,直到爬上台階後,才後知後覺看到亭子裡有人,而且不止一位。
其中一名男子身着白色錦袍,氣質清朗,面容俊逸,五官與長公主有幾分相似,任誰看都是風度翩翩玉樹臨風的優雅貴公子,隻可惜他的腿不能走路,坐在一輛精美的輿車上。
另一名男子的年紀則明顯要輕一些,看起來與晏綏相仿,隻是身量要瘦上許多。他的五官雖不及身旁的人出色,卻也端正如玉,尤其面相和氣質十分和善,令人不自覺心生親近之意。
裴旖有些意外竟在此處遇見這兩人,她不着聲色沉了沉眸,上前施禮道:“舅舅,表兄。”
璟王的目光在她懷裡的盒子上短暫停留,眸光輕不可察暗了一瞬,而後揚唇笑道:“方才遠遠見你匆匆走過去,我還想着差人去給你送傘,沒想到你也過來這裡避雨了。”
亭子外的雨越下越大,沿着亭檐滾落下來,連成了雨幕。
裴旖放下懷裡的盒子,在石凳上坐下,淡淡笑道:“我出門時天還是晴的,沒想到去東宮取個書的功夫就變成這樣了。”
“上京的春天就是這樣,雨來得快,散得也快。倒是阿綏,從前是最護着自己的東西的,他的東西旁人多看一眼都不成,如今也終于舍得拿出來哄人開心了。”
璟王轉頭笑着揶揄身旁的人,“到底是從小就有婚約在身的表妹,你這個堂弟可就差點兒意思了。小時候因為動了阿綏的東西,你們兩個沒少打架吧?”
晏洵聽言笑了笑,拿自己打趣道:“皇叔又擡舉我了,不是打架,是太子打我,我手臂上現在還留着那時的疤呢。”
亭子下的幾個婢女聽言都抿起嘴偷樂,裴旖也禮節性地彎了彎唇,視線漫不經心掠向面前的輿車。
璟王與長公主是同母所生的姐弟,關系一向十分近密。上一世她在大牢裡受盡酷刑慘死,璟王必然也有參與,甚至還很有可能是主謀,因為畢竟一旦他們姐弟篡權成功,璟王才是最大的利益獲得者。
他們姐弟二人費盡心機布下這個局,無非還是忌憚晏綏。此刻他們忽然見她與東宮攀扯上關系,也不知是會先留下她一條命另做他用,還是會更加急不可耐地置她于死地?
裴旖沉下眼睫,有些出神,直到身旁的人叫了她兩聲她才聽到。
她恍惚擡起臉,晏洵笑問:“待會兒雨停後我和皇叔要去向太後請安,你昨日剛入宮,可要與我們同去?”
裴旖回過神來,淡聲笑道:“那自然是好,我也正想着過去呢。”
幾人又閑話了幾句,亭子外的雨漸漸停了,夜幕無聲無息降臨,給這座湧動在權力中心的華貴宮城披上一層寂靜的暗色。
三人先後行至福甯宮,穿過遊廊進入殿内,透過氤氲滿殿的檀香氣,裴旖敏銳覺察到室内的氣氛有些凝重。
晏家原有五位子女,晏洵的父親為長子,當年死于沙場之上,與長公主和璟王同為先皇的原配夫人所出。而當今皇上為晏家次子,和幼妹同為先皇的妾室所出。
先皇的這兩位夫人都去世得早,沒能等到晏家一統天下的那一日。如今的太後是先皇原配的親妹妹,多年來膝下無子,對這些晚輩一向慈愛,可此刻卻神情嚴肅,在幾人行過禮後,她的面色才稍霁,向裴旖招了招手。
裴旖輕移上前,太後拉過她的手拍了拍,輕歎口氣:“好孩子,你莫要吓到。”
裴旖不明所以,站在太後身後的女官靜聲道:“方才東宮的人傳書回來,昨夜行至青峰關時大軍遇到伏擊,太子殿下身中毒箭昏迷,現下狀況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