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裴旖呆呆的不作聲,像是突然間魂飛出去了似的,方才出聲叫她的女子拉起她的手,朗聲玩笑道:“郡主莫不是見到世子吓傻了?可見世子平常在家裡對待妹妹也是很嚴肅呢。”
陸從周看了眼裴旖,平淡應了句:“王妃慣會說笑。”
裴旖回過神來,輕輕笑了一下,視線在幾人身上掠過,可惜那道香氣實在太淡,她一時無法判斷是從誰的身上傳出來的。
晏洵溫聲揶揄:“阿绫,你莫要挑撥人家兄妹的關系。”
周绫佯裝不悅:“這怎麼能叫挑撥呢?郡主方才在席間開朗善談,見到世子卻不說話了,可不是都怪世子太高冷了?”
陸從周聞言深深看過來一眼,裴旖從他的神情中看出他對今日的風波還不知情,微微揚起唇道:“許是席間話說得太多了,方才我有點走神兒。”
周绫笑着攬過她的肩安撫似的拍了拍,語音親切道:“我知道,今日你定是乏了。”
她摟着裴旖轉向那對陌生男女,為她介紹,“這兩位是豫王和豫王妃,郡主之前未曾見過的。”
豫王是當今聖上的堂弟,年紀與璟王相仿,約莫三十多歲,封地在河西一帶,軍功顯赫,深受器重。裴旖定神向那兩人看過去,男的儀表堂堂,女的溫柔大方,外表看起來很是登對。
雙方客套寒暄了幾句,而後周绫拉着晏洵陪自己去湖邊放燈,豫王妃不是中原人,對上京的風俗很有興緻,也與豫王一同去了,隻留下陸從周和裴旖兩人在岸上。
裴旖靜靜望着湖裡的火光漸行漸遠,餘光瞟見地上并肩而立的兩道身影。
他們兩個各自心知肚明他們并不是真的兄妹,卻又不得不在對方與外人面前扮演兄妹,這種感覺真是諷刺和荒誕極了。
兩人各懷心事沉默,半晌後,身旁的人率先開口:“别院在三日内會修繕好。”
裴旖淡淡應了聲好。
他又問:“方才發生什麼事了?”
她輕描淡寫:“有人在我的羹中下毒,被小皇子誤食,幸而暫無大礙。”
陸從周神色詫異:“下毒之人可找到了?”
裴旖不願多談:“貴妃已經責罰過了。”
對方沒有繼續追問細節,而是沉聲囑咐:“自從你入宮之後風波不斷,還是早些回府吧。”
裴旖聽言沒忍住一笑,掀眸看向他:“哥哥難道忘記了,我正是因為在長公主府被人行刺,所以才會入宮的?”
身旁的人神色略有複雜,沒有回應她的話。裴旖斂起眸光,接着又問:“聽說那日來我房中行刺的刺客是哥哥抓到的,為何後來會落到玄武衛的手裡?”
他面色如常道:“那人是南呈的探子,身份特殊,可能涉及軍情密保,依序當交由玄武衛審問。”
“原來如此。”
裴旖點了點頭,不着聲色笑道,“我原還擔心,難道是哥哥也相信了從那刺客住處搜出來的書信是我所為,所以才會将他交給玄武衛呢。”
短暫沉默後,他低聲道:“怎會。”
裴旖望着湖面遠處的火光,涼涼掀起一側唇角,做出一副擔憂狀:“那些誣陷我是假郡主的人這一次沒能得手,怕是很快還會再制造出些新罪證來污蔑我吧?”
這一次對方回答得不假思索:“不會。”
裴旖側目看他:“為何?”
氣氛再次陷入沉默,台階下幾人的說笑和腳步聲越來越近。裴旖以為陸從周不會再回答她了,正要收起視線時,卻聽見他聲音低沉道:“太子突然回京,他們原定的計劃被打斷,會暫時觀望,不會輕舉妄動。”
晚風清寒,月影幽暗。裴旖無聲盯着身旁人的側臉,心中對他的不解和懷疑愈發深重。
她想不通自從自己重生後陸從舟對她的态度為何如此古怪,上一次是要送她回長陵避難,這一次更是直接把長公主姐弟的現狀透露給她聽。她是真心很迷惑,倘若他真的這般慈悲心腸看不下去那對姐弟對她的所作所為,上一世的最後,又為何偏偏是他來诏獄用一杯毒酒送她去死呢?
裴旖幽幽垂下眼睫,看着台階上慢步走上來的幾道人影,彎唇自嘲輕哂:“所以,托太子殿下的福,我暫時安全了?”
直至台階下的幾人完全走上來,身旁人也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時候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
裴旖擡起臉,斂去了眸裡的疏冷笑意。
陸從周的話她并不盡信,但至少這番話從側面驗證了她最初的判斷,投靠到東宮的陣營,是她眼下的唯一活路,也是她翻盤的唯一可能。
其他幾人都還要出宮回府,裴旖與他們道别之後,和青霜走回長甯宮。行至一條小路時,二人身後忽然響起聲音:“郡主請留步。”
裴旖聞聲回過頭,來人是晏綏身邊的近侍,向她恭敬行一禮。
“殿下在雲光樓等您。”
*
雲光樓位于太液湖心,裴旖跟随侍從通過木橋,獨自走上亭子的台階。
亭中之人正俯身研究着桌上的棋局,餘光瞟見她進來,手指撚起一顆白子,狀似随口問起:“聽聞郡主今晚遭遇了不小的風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