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美穗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下了一大跳，而她也終于抓住了黃紙——普普通通的，散着古怪氣味的黃紙。

查斯已經走了，而大概率，她再也找不到他了。

意識到這點，張美穗再也忍不住，這一年以來積累的，從未對他人言說的孤獨與悲怆猛然爆發，像是風雨巨浪，突如其來掀翻了海上小船。

眼淚就倏然落下，根本止不住。

艾拉剛扶起望潮，這邊又見張美穗哭，于是一松手，還沒站穩的望潮又哐當一聲落地。

望潮連着摔了兩次，這才終于清醒，皺着一張臉，不住揉着又酸又疼，差點撞骨折的鼻子。而艾拉朝他做了個鬼臉，扭頭扶着張美穗安慰。

見狀，望潮聳聳肩，自個兒收拾法器。

等望潮把衣服也換了，張美穗終于整理好情緒，恢複初次見面的冷靜，望潮伸手要錢：“一次一千七，一共三千四，走哪個銀行？”

“我現在隻有兩千。”

望潮大驚失色：“什麼？”

張美穗解釋道：“養老金賬戶解鎖需要兩天，後天我再把錢給你。”

“不是唉我要交房租……”

望潮欲哭無淚，急得團團轉：“房東老頭說交不上叫拉我去做鴨啊姐姐——”

張美穗有些尴尬：“我沒想到你真能招來查斯。原先隻想出一千七，等下月養老金來再試的。”

望潮揪着自己一頭卷毛，無奈望向艾拉：“我可不是故意拖欠，實在是沒錢，晚上我去擺攤，幫幫我吧。”

艾拉伸手：“三七分，我七你三。”

“不是，那老頭真的會拉我去當鴨——五五分行不？求你了——大小姐？艾拉大小姐？艾拉女王？”

艾拉得意地揚起嘴角：“讓你平時不賺錢，每次都到最後，要我說，你活該被拉去吃點苦頭。”

望潮後悔又沮喪，哭喪着臉：“那你借我點錢吧。我知道你有錢，利息提到百分之十，我有錢就還。求求啦，讓我先交了我這部分的房租吧——”

艾拉幸災樂禍：“我會盡量說服何塞叔，你什麼時候賺夠房租，他什麼時候放你回來。”

張美穗也有些過意不去，不過她手裡真的沒錢了，她也實在沒辦法，最後抱歉道：“我保證，養老金賬戶解鎖立刻就轉賬，這裡是一千七，留三百我這兩天用，剩下的一千七我後天肯定給！”

艾拉先望潮一步拍闆同意，接收轉賬，催着望潮等會就去通街擺攤。

望潮怨念叮囑張美穗：“千萬記得轉賬，越快越好，你早一步轉賬，我早一步脫離苦海。那個家夥可狠心了，要是我賺不到錢，肯定把我拉去給變态玩……”

他碎碎念，艾拉也換好了衣服，一把揪着他，向張美穗揮手告别。

兩人拉拉扯扯出了門，具體來說，是望潮死皮賴臉求着艾拉借錢。張美穗不由得揚起唇角，這麼久以來，第一次輕松，仿佛卸下重擔，恍若隔世。

她将查斯的眼鏡拿在手裡，走向陽台。黃昏晚霞絢麗，橘紅粉紫的霞光映亮木架，多肉月季茉莉，終于捱過長久的冷落。

花灑傾斜，水珠墜落，張美穗澆着花，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撥通電話。

“聽說小麟在找量子咨詢的公司？結果怎麼樣了？”

對面中年人恭敬回答：“正在選合适的公司，還未進行儀式。”

“那行，我給他推薦個公司——陳氏量子咨詢公司，老闆叫望潮。雖然是家小公司，但是在招魂這一方面的實力比許多大公司都出衆。給他們機會試試吧。”

“好的，我會轉告少爺的。”

望潮帶着艾拉在通街招搖撞騙，一晚上掙了三百。

卷毛的家夥惹人心煩，但漂亮又聰慧的仿生人美少女可讨人喜歡了。艾拉攬客，望潮輔以油嘴滑舌，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問感情就是桃花盛開，問事業就是前途可期，哄得人喜笑顔開。

就這樣忙活了一晚上，最後分得一百五，加上一千二的做法費，總共一千三百五，離房租還差兩千五。

望潮提心吊膽，偷摸着進樓。

“望潮！”

惡鬼來了——

望潮身體一僵，戰戰兢兢地轉身，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嗨！晚上好啊叔，胡子還挺好看哈。”

“以前怎麼沒見你誇？”

何塞摸着自己的大胡子，慢條斯理道：“後天交房租，記住啊。”

“嘿那當然，少了誰的錢都不會少了您的！”

望潮強顔歡笑，随即試探道：“不過這個月……”

“又想拖欠！？”

何塞神色一冷，橫眉豎眼，厲聲道：“我上個月說過什麼？你要是再拖，我就把你拉去對面會所賣了！”

“沒……沒……哈哈……哈哈”

望潮根本笑不出來，強行哈哈兩聲中斷對話：“那什麼，我一定會給錢的哈……哈哈……我就先上樓了……”

艾拉悄悄落了他一個身位，扭頭對何塞豎了拇指，做口型道：“他沒錢，給他個教訓！”

何塞嘿嘿一笑，點頭無聲道：“我會讓他永生難忘的。”

兩人對視，不約而同看向望潮佝偻着的絕望背影，眼中滿是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