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卓的身體微微一晃,再也支持不住,向前撲倒。
明夷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人。
她微微運氣,将昏迷的沈卓扛到肩上,正要下樓去。
視線卻又掃過眼前那緊閉的房門,心中浮現一絲猶疑。
沉默片刻,最終還是擡起一腳。
房門應聲而開。
房裡卻空空如也。
“奇怪……”
明夷輕聲嘀咕,臉上掠過一絲狐疑,但火已燒到腳邊,容不得她多想。
她趕緊調轉身形,扛着沈卓迅速下了樓。
清晨,大火終于被撲滅,但煙霧依然彌漫。
樓裡擡出的都是燒焦的屍體。
昨夜,大火可能是引燃了什麼,好幾處還傳來爆炸聲。
繁盛許久的大觀樓,終究還是塌了。
唯有廢墟靜默無聲。
隻剩下前來滅火的百姓和街司吏員。
“瑟瑟……”
沈卓的聲音輕不可聞。
“是我害了你。是我……”
“……”
陶夭嘴角微抿,卻沒有開口。
她一整個晚上都待在這裡,灰頭土臉的。
對她而言,這實屬難得了。
“要不要回去找找看?”
明夷瞅瞅自家主子。
其實,她覺得……沈瑟瑟可能沒死。
“算了……”陶夭搖搖頭。
自己還是在這兒等他吧。
她看了一眼沈卓。
對方臉上也都是黑灰。
忍不住就開始嘴欠。
“幹嘛呀你……哪裡就能欠了她命?那我以後是不是得跟鬼搶人了?”
“……小姐。”
明夷有些無語。
“這個時候你或許應當閉嘴。”
沈卓沒有回應。
他的眼中盡是疲憊。
焦黑的屍體一具具被擡出來。
每一具,都足以讓他的心抽緊一次。
盡管,他已經看過無數次屍體,也非常熟悉那難以形容的刺鼻氣味。
可這次,他隻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幹了。
一具擔架擡過,一截焦黑的手腕從粗布下垂落。
沈卓瞳孔驟然一縮。
“等等!”
他快步上前,顫抖着手指,小心地掀開蓋在屍體上的粗布。
粗布下,是一具面目全非的軀體。
炭化的肌膚散發出刺鼻的焦味,令人幾欲作嘔。
沈卓的目光掃過那滿目瘡痍的身體,最終定格在焦黑手腕上。
那裡,嵌着一個燒得變形的镯子。
沈卓輕輕拂過镯子上殘存的金片。
雖已被火焰熏黑,輪廓卻依稀可辨。
正是瑟瑟遞給自己面具時戴着的那隻!
“瑟瑟……”
沈卓的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
“沈卓……”陶夭站在他身後,神色複雜。
她也能辨認出,那镯子就是嘉音帶着的那款——上面有垂下的金片。
畢竟她可是對首飾很有研究的!
沈卓隻是死死地盯着。
像在與那曾經鮮活的生命無聲對視。
“瑟瑟……”
沈卓的肩膀随着呼吸劇烈起伏。
随後便開始幹嘔。
“沈卓!”
陶夭連忙上前,一手扶住他肩,另一手輕拍人背。
“你沒事吧?”
可他不是明明就對屍體司空見慣麼?
真就這麼傷心?
陶夭的動作難得帶上些溫柔。
見沈卓仍舊無法平複,又遞上帕子。
“吐出來就好了。”
沈卓沖她搖搖頭,閉上眼,仿佛在極力壓抑情緒。
半晌,他深吸一口氣。
“……走吧。”
幾日後。
微涼的風拂過郊外一片新土。
晨光灑下,照亮了一座新添的孤墳。
沈卓和陶夭默默地站在墳前。
石碑上是工工整整的楷書——沈瑟瑟之墓。
他沒有刻上“兄立”二字。
瑟瑟……并沒有原諒自己。
沈卓從懷中取出一枚竹笛,将它比到唇邊。
清越笛聲緩緩響起。
陶夭站在一旁。
靜女其姝。
難得的。
那不是什麼有名的曲子,低沉哀婉。
聲聲送别。
回腸蕩氣的,大概是生人對墳中新死者那未竟的遺憾。
雖然……
她到底死沒死還兩說呢!
陶夭回憶着明夷的話,目光又從墳茔移到沈卓身上。
他的身影顯得格外落寞。
也許……隻有時間能治愈一切。
曲畢,沈卓緩緩放下竹笛。
卻依舊一動不動地盯着墳茔。
“沒想到你還會吹這個啊。”
陶夭開口,沒話找話中。
“我家夫君還真是個深藏不露的雅士呢。”
她輕聲調侃道。
“沒想到呀啧啧……”
沈卓垂下眼眸。
“殡殓會有很多儀式。有時候客人找不到殡儀,我也會去幫忙吹些送葬的曲子。”
有時候,樂曲比言語更能送人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