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漫長的一千年,一個人孤獨地等在薨星宮暗無天日的地下。日複一日,一年又一年,除了自己的身體逐漸衰竭,感受不到任何時間的變化。
存活與死亡的界限變得模糊,身為人的意識就會一點點被磨滅。
道理五條悟都懂,但是他現在不想聽這些。
五條悟看着他,希望他還能再說些什麼,什麼都好。哪怕隻是說幾句自己這些年一個人的生活,抱怨幾句自己為什麼不在。
但是坂田銀時說完這句,就住了嘴,過了半晌都沒有再說話的意思。
五條悟看見他眼睛裡原本洶湧的情緒漸漸平息,他的希望還是落空了。
他沒說。
五條悟猛地抽神,起身拎上書包,另一手搭上坂田銀時的肩膀,術式“蒼”發動,兩人的身影瞬間消失,隻留一絲咒力在原地。
再一次沉入海底,坂田銀時有了心理準備,沒有剛剛那麼難受了。他打開手電,一束強光散開,照亮了周圍一大片區域。
周圍還是一片汪洋海水,甚至連來往的生物都沒有,隻有一些海藻在水中漂蕩。
還沒到地方。
五條悟根據記憶轉了個方位,繼續往前。餘光瞥到坂田銀時手裡的光源,這是個專業的潛水手電,在水裡的射程居然能達到七八百米。
這家夥是個旱鴨子,沒有遊泳圈絕對不會下水的。
為什麼會準備這樣的東西?
五條悟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他已經決定,坂田銀時不說,他絕對不會開口問。
兩人在海底摸索了好一會兒,才發現異樣。
坂田銀時率先聞到了腥臭味,他問道:“你聞到了嗎?”
“嗯。”五條悟點頭,他的視野範圍要更全面一些,已經捕捉到了海中因為漂散出來的詛咒,“這邊。”
越往那個方向去,詛咒的濃度就越高,到中心位置,幾乎濃密得跟墨水一樣。詛咒對光源敏感,察覺到手電的光線,立刻就圍過來,吸附在光圈周圍,形成一根虛拟的柱子,把手電的光線全都遮住了。
即便是五條悟的六眼,此刻被密不透風的詛咒纏繞,也觀察不到周圍的環境。
“……”五條悟無語地推了推墨鏡。
坂田銀時瞅他一眼,默默摘下眼鏡。看不到詛咒後,眼前豁然開朗。
剛想笑話幾乎算是睜眼瞎的某人,話還沒說出口,他就笑不出來了。
他抓住五條悟的手腕,制止他繼續上前。
五條悟:“怎麼了?”
坂田銀時:“到了。”
坂田銀時不知道要怎麼形容眼前的景象,隻覺得隔夜飯都要夾雜着胃酸全部倒出來,嗓子眼都在發酸。
“你能不能一巴掌把我敲暈。”坂田銀時龇牙道。
五條悟:“不能,想都推給我?美死你了。”
話雖這麼說,五條悟掌心已經蓄起咒力,在猶豫要不要直接把詛咒轟開。海水能一定程度上淡化氣味,但即便如此,這裡散發的惡臭已經叫人難以呼吸了。再加上密集的詛咒阻擋了視線,他現在跟睜眼瞎也沒什麼區别。
他心裡跟坂田銀時同樣煩躁。
坂田銀時費勁壓下惡心,掏出手機,打開攝像模式,舉起來遞給五條悟。
手機拍不到詛咒,所以屏幕裡是海底目前的景象。即便是見慣了各種血腥場面的五條悟,也不禁愣住了。
原本的結界被五條悟擊碎,他們已經完全沒有阻礙。但是兩人還是站在邊緣處,瘋狂做心理建設還是邁不開腿。
無數條腿被海底的藻類植物捆住腳,捆氣球似的漂在海水裡,不知道泡了多久,斷口處的血肉被泡得花白,肉爛得能随着海水的波動碎在海水裡。如果這會兩人能夠看清詛咒,就能發現飄散在水裡的碎肉也完全沒有浪費,全部都進了詛咒的口。
坂田銀時突然想起來,在内野和堀江統計的那份死亡名單中,神戶一共死亡了8個人。是在不同時間、不同地點,以同一種方式溺亡的。
同一個城市,以同一種方式去世,并不意外。因此他當時也沒有放在心上,但是現在,溺亡這種死法如此猙獰地展現在眼前。
坂田銀時眼睛痛,低頭捏了捏山根。
人到底為什麼要長眼睛呢?
深吸一口氣想要鼓起勇氣,結果鼻腔裡全是惡心的腥臭味,原本就少得可憐勇氣,瞬間瀉了。
坂田銀時可憐兮兮地開口:“五條老師,要不你把我甩回去呢。”
五條悟冷冷地瞥他一眼,單手拎着他肩膀,擡腳往裡走。越往裡,被捆起來的屍塊就更密集,已經不包括腿,其中無數的四肢、頭顱、内髒……
他們艱難地從屍塊中間穿過,坂田銀時無意地跟漂浮着的眼珠子對視,心頭一跳,沒忍住往五條悟身邊縮,擡手攬住他的腰尋求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