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煦甯有些發懵。

宋霁和額前碎發軟軟搭在眉上，眼尾暈開不自然的紅，那雙從來平靜的黑眸此刻看着卻有些迷離。

太燙了。

她回家就脫掉了外套，裡面是短袖。男人一手扶在她的肩，一手貼在腰後穩住她的身體。掌心同樣滾燙，熱意輕而易舉地透過輕薄的布料滲入肌膚，她感覺自己在和一個小火爐擁抱。

這不正常的溫度讓葉煦甯猛然回神，揪着他衣服的手又收緊了些，她顧不得這親密過頭的姿勢，急切地開口：“你發燒了？怎麼這麼燙！”

女孩溫熱的吐息從下颚傳來，宋霁和像是被驚醒般，略微用力地扶住她的肩膀向後，待她站穩便抽回了在腰後那隻冒犯的手。嘴唇張開，卻沒發出聲音。

看着眼前“發條故障”而和平時大相徑庭的人，葉煦甯擔心地伸出手碰了碰他的額頭。

高燒中的宋霁和本能地貪戀微涼的手背，但回籠的些許理智促使他捉住了女孩的手腕，輕松攏在掌心。

今晚的接觸有些過界了……

手腕握着也很舒服……宋霁和閉了閉眼。

葉煦甯微愣，以為他是不高興了，立即縮回手，轉而視線落在他有些幹燥的唇上：“你是想喝水嗎？”

不回答，是渴得嗓子啞了？

雖然腦子被燒得遲鈍，但宋霁和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所及之處，他點點頭，下一刻又被混亂占據，不受控制地舔了舔唇瓣。

葉煦甯看他忽然偏過頭，似乎想繞過自己離開卧室，連忙張開手臂攔在左右，語氣強硬起來：“你回去，我給你倒水。”

她懷疑讓這樣狀态的宋霁和自己去能把手給燙傷，或是杯子摔了。

四目對視，葉煦甯不等他作什麼回應，又顧及是個病患，隻用指尖點在他肩膀推了推，沒有商量餘地：“快點，回床上躺着。”

片刻後，宋霁和沉默轉身。葉煦甯盯着他掀開被子，坐上床，又把被子蓋好，才帶上卧室門回到客廳。

餐邊櫃上放着宋霁和那樸素的純黑杯子以及拆開的退燒藥盒，葉煦甯思考了下，還是迅速将新買的杯子用熱水沖洗幹淨，接滿溫水，端着它走到床邊。

卧室的燈已經打開，宋霁和接過杯子，碰到了葉煦甯的指尖。他眼睫輕顫，在身旁人的注視下有些着急地喝完了大半杯水，喉結滾動着，唇瓣濡濕。

他沒有詢問這陌生杯子的來曆，隻是垂着眼，潤過的嗓子終于能擠出一句“謝謝”，音色沙啞許多。

葉煦甯手撐住膝蓋，俯身看向此刻莫名乖順的他：“你吃了退燒藥沒？”

宋霁和慢吞吞地回答：“嗯，七點多。”

“多少度？”

“38.5，還是38.6……”

葉煦甯被吓了一跳，伸手想再碰碰他的額頭又忍住，眉頭蹙起：“怎麼不叫醫生來？”

宋霁和有專門的私人醫生，這點舒韻和宋霁和都講過，她也加了私人醫生的聯系方式，說着就要去拿口袋裡的手機。

宋霁和忽然伸手阻止她的動作：“不用，吃完藥睡個覺就好了。”

不，其實宋霁和并不清楚明天醒來會不會退燒，但他不想叫醫生來。

發燒簡直是家常便飯，他已不記得自己經曆了多少次。以前站在床邊的總是母親和醫生，偶爾是大哥和父親，隻有這回不一樣。

明明隻用擋住葉煦甯的手臂就好，宋霁和卻圈住了她的手腕，通過這少得可憐的肌膚接觸，汲取她舒适的體溫。

但也隻有兩秒，宋霁和便收回了手，蓋至胸口的薄被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

葉煦甯第一反應是堅持叫醫生來。宋霁和沒有懇求，那不是這張臉上會出現的表情。

他隻是用那雙濕漉漉的、像水洗過的瞳仁，用她從未見過的脆弱、美麗、又毫不自知，盡力維持平靜的神情看着她。

“放心，前幾次發燒我都沒叫醫生，照樣第二天就恢複了。”宋霁和薄唇張合，嗓子撕扯着聲音，說話很是費勁。

葉煦甯心軟了，覺得他現在很像被雨淋濕的病恹恹的貓，隻想把自己藏起來。

她歎了口氣：“好吧，你的身體你了解。但是如果明天沒好，我一定會叫醫生的。”

葉煦甯某種程度上可以理解他的心情，或許是生病太多，對醫生習以為常的同時也自然而然生出逃避與厭惡的情緒。

宋霁和安靜地點頭。

半蹲着累了，葉煦甯直起身，想到退燒的注意事項，朝他的上衣領口看去：“出汗了嗎？出汗的話要擦幹淨換身衣服，不然會難受的。”

他的睡衣上身是系扣款式，V字領口露出小片肌膚，白中透着淡紅，像易碎的瓷器。

宋霁和搖頭的動作都沉重起來，眉眼覆上濃濃倦意。本來就是渴醒，現在藥效和發燒一起作用，好困。

“那你快睡覺吧。”葉煦甯說完就端着杯子離開。

宋霁和躺下将被子拉到鎖骨處，閉上眼睛。可幾十秒後，房門又被推開。

他睜開眼，看見葉煦甯把裝滿水的杯子放在床頭櫃，又仿佛順手一般幫他掩了掩被子，認真叮囑道：“要是半夜醒來不舒服就叫我。”

被子下的手微微蜷縮，宋霁和垂着眼簾，輕聲應下。

她關上燈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