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海對鳳央每條街道都如數家珍,他指路帶着杭毓串街而過。城内局勢未定,百姓不敢外出,城内隻有軍士,杭毓一路上同行無阻,以最快的速度趕至着火點。
杭毓的副将已經扛起軍旗将混亂的場面穩定下來,看見杭毓的身影,衆人紛紛向她聚攏。“陛下呢?”
副将不解:“陛下不在此處。我們的糧草和大車都被……”
杭毓擡手止住,她已經看清四周的情形了——這場大火燃燒痕迹太過明顯,是有人或者有鬼蓄意将各區域的守軍區隔開了。“你繼續率人滅火。”杭毓簡短道,“若龍骧軍抵達,則協助他們作戰。”
她不能将皇帝還在火圈内的消息透露出去,但是龍骧軍的将領對此應當有數,無需杭毓來指引。她說罷,撤下副将手中的大旗,盡數浸泡入水。再猛力扯出,冷水嘩啦。
西胤的旗幟是赤紅色的,上頭繪有黑色龍首。浸透後,大旗似血。
杭毓将旗幟披在身上,踏地起跳向火線沖去。
“杭将軍!”副将在身後高喊。有個人影忽然也追了上來,是戚海。
“别跟來!”杭毓呵斥道。
“那怎麼行。”戚海緊随着她,扯起一角旗幟捂住口鼻,“我才是鳳央總督,怎能讓陛下在我的守地出事。”說話間,他忽然出槍,刺向杭毓肩頭。杭毓額頭稍側,槍尖挑中一隻骷髅頭。戚海揮槍成圓,眨眼間便刺透藏身在火中的數十隻鬼。
傳聞鬼界終年流淌着滾燙岩漿,故而鬼不懼火焰,隻懼寒冷。他們躲藏在不可逼視的火焰中,悄無聲息包圍了人皇。鬼界的低階鬼怪都沒有智識,他們僅憑本能行事。姬恒身上潛藏的怨與恨對他們而言是天大的誘惑。身居高位的人皇倘若中道崩殂、英年早逝,定然怨氣滔天,夠衆鬼們飽食數年。
火焰中藏着太多鬼,仿佛殺之不盡。他們在跋涉尋找姬恒的路上,殺鬼幾乎殺到麻木,他們連鬼的樣貌都看不清,手中槍劍已刺透他們的心髒。
曾經凡人根本殺不死鬼,是姬恒察覺用千年寒冰煉制的器具攪碎鬼的心髒,便能讓他們第二次死亡。姬恒尚且是皇子時,便投入了大量财力物力煉制能夠針對鬼的器具。衆臣不解,認為一統人界才是千秋大業,何必與鬼界做對?
姬恒并不解釋,他隻是沉默地踐行他的意志。直到東丘宣告國滅時,衆臣發覺戰争依舊未停止,這才意識到一統人界僅僅隻是千秋大業的開始,前路關山萬重,雲迷霧鎖。
“陛下——”杭毓在火光中搜尋,她忽然感覺情形遠超所料。
整個東南營地都燒起來了。鬼界的“先行兵”鬼頭蟻像蜂潮一般聚集,形成數條黑色“火舌”,它們吃掉能夠觸碰到的一切。焦黑的人影在火中哀嚎,身形詭異的黑影吸附在他們身上,宛如寄生蟲吸食宿主的性命。四周盡是撕心裂肺的叫喊,杭毓唯一能聽清的,是辎重營一個士兵祈求将軍殺了他。
像是一場煉獄。杭毓曾在關于北稷都城滅亡的記載中看見過這一幕,她未曾想,在西胤的鐵權統治下,還會出現這般情形。
“龍骧軍何在?!”杭毓嘶吼問。龍骧軍本該築起鐵盾,截斷衆鬼,但眼下的情況卻是鬼源源不斷向此處聚集。沒有龍骧軍回應她。
戚海面色發黑,“龍骧軍未能及時趕到。”
為何沒有抵達?他們不知皇帝在此?哪怕不知,顔則分明下令讓龍骧軍趕來。究竟是何處出了差池?不能空等。杭毓當機立斷發出鳴镝,令辎重營的将士不惜一切鏟除惡鬼。盡管他們并非訓練做應對鬼界的兵,但杭毓對他們的要求向來嚴苛,倘若拼上性命,亦有一戰之力。
鳴镝響徹後,撲湧向杭毓和戚海的鬼迅速減少。杭毓無法想象,在火光之外,多少将士為她這一道軍令不惜性命,前赴後繼。
戚海一槍橫封,将前方一排堵路的無臉鬼沖擊後退。他推了杭毓一把,道:“去找陛下。”
“戚海!”杭毓反身撐起他,徒然察覺他一直在她背後為她擋鬼,以至于後背的甲胄盡數為鬼刃撕裂,大片的血肉被鬼掏幹淨。
“别管我了。找到陛下,保住鳳央。”
“不行,我定然帶你出去。”杭毓一把将戚海扛在肩頭,趴在地上的鬼撕咬她的雙腿,懸在火焰中的鬼抓向她的頭顱,四面八方盡是無路可逃。
以為這樣便能阻攔杭毓?這是小瞧了誰?杭毓口中銜斷劍,手中掌長槍,驟然踏鬼起勢,一劍殺鬼,一槍滅敵。姬恒從司命宮帶走的将軍,即使脫去一身仙力,依然身懷無匹之勢,足以力壓衆鬼,強橫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