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而姬恒還有許多事務亟待處理。對鬼界的檄文發出後,西胤全境陷入戰火,他們不隻要把鬼趕出人界,更通過枉死城這座唯一有人鬼交接的灰色城市打向鬼界。他們已經入侵了失去閻羅王掌控的刀山地獄,殺死惡鬼、搶奪鬼的财寶、奪走鬼王賜予閻羅王審判冤鬼的權利。
曾經歸屬于宋帝王的草原地獄,在失去統治者後,幾大閻王分配不均,導緻草原地獄變成無人管轄的“野地獄”。顔則成為地府判官後,将這塊地獄據為己有。現在顔則沒了,閻王又在争搶。但姬恒聯合娜魯,打進了野地獄。
姬恒在草原上停留的那一夜,姬煦在前頭數着星星走,娜魯與姬恒肩并肩。娜魯告訴姬恒,大河之國八年的安甯,得益于趙頌璟。她不知趙頌璟如何做到,但既然趙頌璟将要與原辭離開,那麼她大抵是庇護不了大河了。衆鬼很可能再次侵犯大河之國,但娜魯并不想讓臣民回到草木皆兵的日子裡。
姬恒問母親有何打算。
娜魯說,你是我兒子,難道不懂?兒子威風凜凜,娘老子又怎能退避三舍。
沒過多久,她在草原上引誘兩大閻王現身,而姬恒訓練已久的精兵銅刀埋伏在沙下,順着他們的痕迹找到了野地獄鬼門的位置。姬恒開戰時,娜魯同樣發起了進攻。
他們不死不休,要鬼屈服。
衆鬼豈會坐以待斃?他們瘋了似地殺人。
姬恒每日接到的戰報,無論輸赢,死去的人都數不勝數。龍骧軍作為國中精銳軍隊,前赴後繼,一批人戰亡,下一批人即刻增補。生離死别的怨念充斥在人界,每一絲都是對鬼的助力。姬恒坐鎮帝宮,必勝的意志更加不能動搖,他要以殺止殺,殺到惡鬼再也不敢踏足人界,殺到三界秩序重新歸位。
“明天見,顔則。”
姬恒合上冰棺,起身離開。殿外是恭候依舊的近衛隊,他穿上戰甲,跨上垂首的烈馬。今夜帝都附近還有惡戰,他必須親自前往。盡管他是坐鎮帝宮的定海神針,但他常常禦駕在前,掩月刀比西胤的旗幟更振奮人心,刀尖上的寒芒是漫漫長夜裡唯一的啟明星。
開戰的信号尚未發出,帝都近郊忽然發出沖天火光。姬恒擡目一望,飒然調轉馬頭。
與此同時,帝宮騎馬送信的令使飛奔而來,“陛下!鬼界突襲司命宮!杭将軍已傳令最近的東營兵馬前往救援!”
姬恒拔起長刀,掩月刀冰冷的寒氣鎮着他右臂的疼痛。“杭毓也去了?”
令使道:“陛下,将軍恐此事乃鬼界聲東擊西之計,故留守宮中,并未前往。”
“很好。”姬恒一語畢,駕馬越牆而出,直奔司命宮去。杭毓知道姬恒一定會去,所以她沒有動。杭毓比姬煦沉穩許多了,倘若換作以前,她早已一馬當先趕往司命宮。
帝都已經被多次清洗,路上沒有作亂的鬼,百姓也因宵禁而閉門不出。大路寬廣,姬恒的烈馬行進飛快。可他如此急迫,甚至将他的近衛甩出很遠。
司命宮出事。這是他劃定的版圖上的意外。
西胤的進攻給鬼界帶來巨大壓力,他們沒理由讨伐司命宮,與仙界為敵。除非鬼界也下定了決心,要與仙、人魚死網破。
但鬼王根本沒到君臨的時候,他們怎麼敢?
大火包圍了整座司命宮,炙熱的火焰令視野都扭曲模糊。司命宮圍小雲澤而建,那是一片大湖,終年水霧缭繞,千年間不曾起過火。除了上回,顔則在司命宮時,火焰在地下醞釀,熱氣都足夠将人燎傷。
傳說小雲澤的水是仙宮之物,隻有鬼王的火焰能将小雲澤都蒸發。
姬煦今晚恰巧去東營點兵,他比姬恒到得更早。他一手一隻冰盾,宛如巨人般罩着三四個孩子從火焰中闖出。他的長發都燒起了火,後背像是從炭火中滾過。
他望見姬恒,霎時像小孩找到了可以做主的大人。“陛下!司命宮裡面全燒起來了!仙陣沒開,防衛也沒察覺!皇叔被卞城王纏在裡頭!”
“斷頭鬼、複仇鬼、拘魂鬼……什麼鬼都來了!他們聞見仙氣,統統發瘋似的!”姬煦将小孩們丢給軍隊,轉頭又往火焰裡跑。姬恒比他更快,一柄掩月刀如有大江奔浪之勢,一刀出手,竟從鬼王的火焰裡劈開一條血路。
這場火焰與鳳央城的火不同,鬼王的火焰不是水能澆滅的東西。可它居然畏懼姬恒。
“這便是紫微星選中的天命之人?”一聲冷嘲在火中出現。冷月手持影弓,三隻箭矢張勢欲發,每一支都鎖定了姬恒。
冷月幫原辭救出了趙頌璟,姬恒踐行諾言放了關押在天牢裡的北稷逆黨。但這不代表冷月與姬恒的仇怨一筆勾銷,她活着的目的依然是要姬恒死。
“陛下,我來!”姬煦揚槍,卻被姬恒揮手退開。姬恒一言不發驟然一躍,蹲站在馬背上。再一躍,仿佛雄鷹振翅,巨大的陰影投在冷月身上。冷月瞬間放出三隻箭矢,紫光耀目,每一道都穿透了姬恒的胸口。可是姬恒沒有死,甚至連攻勢都沒有絲毫動搖。
冷月目光驟凝,她每一次撥動弓弦,都有三隻箭矢齊發,每一支都射中了姬恒,但沒有一支令他流血。姬恒的刀迫至眼前,巨大的威壓仿佛高聳的山體倒下,她無論是迎着一刀還是避這一刀,都無路可逃。這是冷月數年的追殺中,第一次直面姬恒的兇刀。她竟然渾身發顫,她再一次問:“這便是紫微星選中的天命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