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恒從來不屑于開口。他一刀斬斷冷月手中鬼氣森森的影弓，再一旋刀尖，冷月的右臂便被削去。黑紅夾雜的血宛如泉湧。

“滾。”姬恒落地時，他的馬已經奔至，他駕馬繼續深入火焰，根本不曾被冷月阻停一刻。

“為什麼不殺我？”

姬恒并不理會她的嘶吼。

倒是姬煦，一把提起她，将她從鬼王的火焰中丢了出去。“你不是趙栩未過門的娘子嗎？”姬煦想了想，又下令道，“把她铐起來，别讓她搗亂！”

“可笑，将趙栩五馬分屍的也是你們！”

“那不一樣。”姬煦沒空與冷月糾纏，他奔回了司命宮裡。這座宮殿他來過許多次，和姬恒讨厭司命宮不同，姬煦覺得司命宮很漂亮，雲煙缭繞的，非常仙。他還有很多在這修仙的友人，有的甚至已經八百八十歲了還沒叩開仙門。這些修仙的倒也豁達，與姬煦把酒言歡道，他們活了這麼長時間，有時甚至對死亡産生些許期冀。倘若他們在姬煦的有生之年仙逝，便将他們攢了幾百年的家當都贈予他。

“本王可不要你們那些雞零狗碎的玩意兒。”姬恒推開一根倒塌的大柱，将一個不知死沒死的“仙人”丢上肩，又殺開想要吸食仙氣的惡鬼，去撿下一個。

鬼界這場襲擊太過突然，司命宮幾乎沒有建立起任何防衛，更可怕的是，司命宮裡半數人都是這些年上卿們借着招弟子的名義，收容的孩子。這些孩子别說與鬼戰鬥，他們連仙氣都還沒練出來。

姬煦曾說他的“仙人”朋友養尊處優，可真到危機關頭，也就是他們跟着宮主、上卿保護門下弟子。姬煦趕到時，已經有不少人“仙逝”，死後還要被鬼扒開衣裳，從頭到尾吸食一遍。人界的怨氣滋養鬼界，仙人的仙氣增補鬼界。

姬煦覺得下頭的鬼界像口大鍋，正燒起火焰煎、炒、烹、炸了人與仙。

怎麼辦，皇叔，你不會出事吧？姬煦從灼熱的大火中擡起頭，頭頂是濃到化不開的灰色煙霭。數道金色的光偶爾如雷霆般乍現，姬煦知道那是晏林深正與閻王纏鬥。

***

姬恒從小雲澤的觀星台劈開煙霭，從一線光中望見了卞城王站在黑蛟龍頭頂，身側是魁梧異常的轉輪王。他們左右夾擊，塵埃聚集卷席如沙塵暴，鋒利的岩石從四面八方墜下。

晏林深那身紅袖飄搖，渾身散發璀璨的金色光芒。他擡手引來天上驚雷劈向兩個僭越的閻王，身下用金絲編織起一張巨大而細密的網，将沙塵暴與岩石盡數遮蔽在司命宮之上。

卞城王布滿白色鉛粉的臉上依舊是一副風輕雲淡的笑，他說：“宮主，還能撐幾時？天上衆仙可回應你們的請求了？”

“擔心擔心你們自個吧。”晏林深沒有絲毫笑意，他反轉手指，“萬鈞不滅，妖孽伏息！”

千千萬萬道雷霆像一場大雨般落下，将兩個閻王圍困。黑蛟龍被雷霆劈斷了一條尾巴，它張嘴嘶吼，腥臭的風卷席在天空之上。

“乖，别怕。”卞城王一下下撫摸黑蛟龍的毛發，望向晏林深的目光透露出殺意。“殺了你，鬼王就能原諒我的過錯。晏林深，你的仙氣一定很香甜可口。”

轉輪王一直不喜歡這個卞城王，覺得他每次打架前都廢話太多。轉輪王沉默地用岩石凝聚成無數隻獵犬，那些獵犬與他心意相通，聽他诏令撲向晏林深時，也說出了轉輪王内心的話語。獵犬們用奇特的聲音齊齊說：誰讓你捏死鬼王的玩偶，小白臉。

卞城王霎時臉色黑了個透，他一把推向轉輪王，逼他向前先去接晏林深的雷。

轉輪王一向不做出頭鳥，但司命宮宮主不是仙，與他們對峙這許久，仙力必然難以為繼，轉輪王不介意撈走一件大功。他往前一步，獵犬們便以狡黠的動作，放蹄在雷霆的縫隙之間穿梭，撲向晏林深。

無數獵犬被雷霆劈碎，但一部分獵犬穿越了雷區。其中一頭獵犬張口咬在了晏林深的手臂上。鬼不吃人肉，但司命宮宮主身體裡蘊含的靈氣與仙力讓那頭獵犬興奮地發出嚎叫。

轉輪王也感受到了那股純淨的仙氣，他眼神放光，貪婪讓他顧不得任何阻礙了。

觀星台上，姬恒的近衛們正搭起巨弓，他們将用箭矢送姬恒靠近閻王。

“來不及的。”一聲輕歎出現，人影閃至。宿淮長長的青絲已經長過腳踝，披散如裙擺一樣飄在空中。他用手帕擦幹淨嘴角的血，道：“我助你一臂之力。去幫他。”

金光在姬恒腳下醞釀，卻并不耀眼，而是柔和如水。姬恒每跨出一步，便有金光在他腳下湧現，他抓着長刀，仿佛踏着雲梯奔向蒼穹。

他必須快。天上的織網是宿淮與晏林深一起織就，宿淮甚至要分神壓制四處蔓延的火焰。他也禁不起鏖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