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你什麼時候見過?”何守中滿臉疑惑。
“就剛剛我去超市的時候,我手機……沒電了,還是他幫我付的錢。”說完,賀硯南朝林招星禮貌地投去一個眼神。
“舉手之勞。”林招星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個看似客氣疏離的笑意,可在賀硯南眼裡,這笑意卻帶着幾分虛假。
就剛剛那一眼對視,賀硯南分明看到林招星看見他時,表情瞬間凝滞了一下,可現在又擺出這麼一副疏離的樣子,顯然是在刻意和他保持距離——雖說兩人的關系根本就不近。
賀硯南心裡不禁犯起了嘀咕,總覺得林招星好像做賊心虛。畢竟,他現在笑着和何守中寒暄的模樣,活脫脫就是個标準的好學生,可誰能想到,之前在便利店……
想到這,賀硯南瞟了一眼林招星空着的手,他之前拿着的東西此刻早已不見蹤影,說不定早就藏起來了。
一場以叙舊為主題的晚餐很快就開始了。林家的餐廳和廚房僅隔着一道門,兩個空間各有一扇巨大的窗戶。夕陽的餘晖透過窗外不遠處楊樹的縫隙,細碎地灑落在餐桌上,光影搖曳,宛如正在上演一場夢幻的皮影戲。
因為父母從商的緣故,賀硯南從小參加過不少聚會。以往,每次父母帶着他去,大人們的談話總會不經意間扯到他身上。可今天卻有些奇怪,三位大人像是心有靈犀一般,對兩個沉默不語的後輩隻字不提。
賀硯南不着痕迹地掃了一眼看似心不在焉的林招星,心裡莫名湧起一陣煩躁。他百無聊賴地看着窗邊的夕陽漸漸西下,天邊的晚霞慢慢褪去色彩,取而代之的是一輪不算明亮的月光。好在小鎮上燈火通明,彌補了月光的黯淡。何守中見一切安排妥當,這才戀戀不舍地重新坐進那輛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的SUV,沿着原路緩緩返回。
賀硯南望着汽車離去的尾燈,心中某個角落仿佛突然空了一塊。
林愛彬和趙慧琳對賀硯南的熱情似乎有些超乎尋常。或許是賀硯南從未見識過北方人的熱情好客,兩位長輩一聲聲念叨着讓他千萬别見外,在這個家裡随意走動就行,有任何困難都可以跟他們說。
賀硯南臉上的笑容都快僵了,回到給他安排的卧室,卸下所有防備,重重地把自己扔到床上。餘光瞥見放在床側的手機,他歎了口氣,重新打起精神,找到充電器插上,給手機充上電。
他心裡默默祈禱,但願手機隻是沒電了,畢竟外觀看起來完好無損。
一秒,兩秒……
“當啷——”
寂靜的房間裡,突然響起一聲重物跌落的悶響,在這安靜的氛圍裡顯得格外突兀。賀硯南脊背猛地一僵,緊接着,又聽到一陣拖鞋趿拉的聲音,似乎有人把掉落的重物撿了起來。
賀硯南默不作聲地看了一眼依舊黑屏的手機,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林招星就住在他隔壁。也不怪他消息滞後,晚飯過後,林招星一句“我吃飽了”,便如一陣風般消失得無影無蹤,而趙慧琳和林愛彬也像是忘了這回事,自始至終都沒提過。
正常情況下,家裡住進來一個和自己兒子年齡相仿的同齡人,長輩們不都應該想法子撮合兩人好好相處嗎?難道這一家人的相處模式就是這個樣子?
賀硯南無奈地聳了聳肩,低頭又按了一下手機開機鍵,嘗試了幾次,手機依舊毫無反應,他最終隻能選擇放棄。
反正他也很久沒用手機了,有沒有好像也沒那麼重要。但關鍵是賀硯南想到他那皺眉苦臉的父母,還是決定得找個時機把手機修一下,省的二老擔心。
可更關鍵的問題來了……賀硯南像是突然被點醒,猛地從床上坐起來,這才意識到一個十分嚴重的問題——他,沒,現金!
以他對何守中以及父母的了解,他們肯定把錢都轉到手機賬戶裡。一想到這,賀硯南隻覺得頭疼的要命,誰能想到,自己出來換個環境,竟然在現代社會“失聯”了,還身無分文。
十七歲的賀硯南,生平第一次對生活的艱難有了切身體會。
林家住在小巷的盡頭,房子後面沒有緊鄰街道,所以一入夜,周圍便安靜得可怕。賀硯南雖說心裡還在為未來一年的金錢問題發愁,但這位大少爺顯然也沒把這事兒太放在心上。完成一系列睡前準備工作後,他便安然入睡,呼吸平穩,神色安詳。
——直到,頭頂上方突然傳來一陣細微卻又清晰的震動聲,瞬間将他從睡夢中驚醒。賀硯南被吓得渾身冷汗直冒,他清楚地記得,趙慧琳之前和他說過,他們老兩口并不住在裡屋的新房,而是喜歡住在院子裡的另一間小屋。
這棟房子,隻有一樓裝修過,二樓還是毛坯房。可現在,大晚上的,毛坯房裡怎麼會有異響?甚至,他還能隐隐聽到刻意放輕了的腳步聲在上面來回走動。
賀硯南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運動手環——3:08,好家夥,這可不正是賊寇出沒的好時候嗎?
他輕手輕腳地開了燈,小心翼翼地推開房門,走到隔壁房間門口。看着那扇緊閉的房門,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伸手敲門。
畢竟,在明知道對方不太待見自己的情況下,入住人家第一天就因為一個猜測去打擾人家清夢,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于是,賀硯南收回手,屏氣斂息,蹑手蹑腳地踩着二樓的台階,緩緩朝着樓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