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硯南身為獨生子女,在親戚中輩份又頗高,叫他一聲“哥”的人,往往都早已成家立業,二三十歲。正常情況下,喊他哥、舅舅或者叔叔的人居多。
然而此刻,眼前這個與他年紀相仿的人,還是林招星,竟提出如此幼稚的請求,着實令賀硯南怔愣了兩秒。
“不願意?”
瞧見賀硯南那瞬間的遲疑,林招星微微失望地阖了阖眼皮,作勢就要把手縮回去。可誰能料到,下一秒,他的手腕便被人緊緊攥住。
林招星驚愕地擡眸,隻見賀硯南極為坦然地輕笑一聲,那張英俊的臉龐在燈光映照下格外耀眼,竟微微俯身,對着他低聲喚道:“哥。”
林招星瞬間僵在原地,連手腕都忘了抽回。賀硯南平日裡說話,可能是因為口音的問題,聽起來有些吞字,透着股不正經的味兒。可這回,單單這一個字,他卻咬字清晰,說得極為認真,讓林招星聯想到某種莊重的宣誓意味。
“不滿意嗎?”
賀硯南見林招星毫無回應,越發來了興緻,一雙深邃的眼眸裡閃爍着狡黠的光,緊接着,便毫無顧忌地喊道:“那……招星哥,哥哥,星星哥哥——”
“滾!”
林招星這才回過神來,隻覺賀硯南愈發得寸進尺,越說越惡心。他猛地甩開賀硯南抓着自己手腕的手,一把将樂譜砸到賀硯南身上,心裡直罵賀硯南真是給點顔色就想開染坊。
賀硯南見林招星這樣,也不生氣,反倒覺得隻覺得他惱羞成怒的模樣有趣極了。他的目光如實質般落在林招星身上,在這狹小逼仄的房間裡,那視線仿若帶着溫度與侵略性,仿佛要将林招星整個人看穿。
有那麼一瞬,林招星甚至沖動地想推開眼前這人,摔門而出。可轉念一想,這舉動太過狼狽,實在不像自己一貫的作風。
就在這略顯尴尬的對視中,林招星那無處安放的視線,忽然落在床頭不知何時多出來的那把吉他上。
“——你會彈吉他嗎?”
林招星記得,賀硯南初來之時,隻拎了個行李箱,并未攜帶這種物件。他記得,這把吉他,還是前段時間他父親下班途中,順路從快遞站捎回來的,看樣子是賀硯南的家人給他寄來的。
可賀硯南與音樂,這二者在林招星的認知裡,實在難以聯系到一塊兒。
不知是不是錯覺,在林招星說出這句話後,身上那道如芒在背的目光瞬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賀硯南略顯怪異的神情。隻見他煩躁地将手伸向後脖頸,可在觸及林招星帶着警示的目光後,又微微上移,在腦袋後面胡亂抓了一把。
“……會點。”
或許是出于直覺,林招星瞧見賀硯南那躲躲閃閃的姿态與眼神,心底湧起一絲異樣。他再度看向那被保護套精心包裹着的吉他,隐隐約約間,看見保護套上用金色水筆寫下的幾個歪歪扭扭、形如狗爬的字,像是簽名之類的東西。
刹那間,林招星想起之前看到的那張曲譜。雖說他對音樂了解有限,但在他印象裡,還從未見過有人能将五線譜畫得如同打印般标準。那曲譜上的中文寫得潦草不堪,可樂譜卻規規矩矩。
“那挺好啊,反正我現在閑着,有幸聽一曲嗎?”林招星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點了點賀硯南手中的曲譜,“就彈這個吧。”
然而,林招星卻清楚地看到,賀硯南瞬間掌心一緊,将那團樂譜緊緊攥在手心,像是那件東西是個見不得光的事物。
“這不是我寫的,我不會彈。”賀硯南扯了扯嘴角,目光遊移閃爍,方才那帶着攻擊性的銳利眼神全然消失不見。
林招星雙眼微微眯起,他本就無意打聽别人的私事。于是,他猛地站起身來,說道:“行,那我也沒必要在這兒待着了,晚安,弟弟。”
賀硯南望着林招星眼角那稍縱即逝的笑意,心底忽然湧起一陣慌亂。這笑意,與他初次在超市見到林招星時如出一轍。旁人或許難以察覺其中差别,但與林招星相處了一個月之久的賀硯南,卻能敏銳地分辨出來。
林招星向來不是那種輕易與陌生人親近的人,他在自己與他人之間築起了一道又遠又厚的防線,似乎時刻都給自己留好了退路。
這幾天,賀硯南好不容易才将那些防備一點點消磨掉,就在幾分鐘前,他甚至都以為那防線即将消失殆盡,可林招星卻突然态度急轉直下,像是察覺到了某種迫近的危險,立刻自私地關上了心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