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這劉祯囚于牢獄之中已有多日,見證了同伴胡大途的消失,也知他早已身首異處。
如今剩自己一人孤零零地在此受盡折磨,往昔依仗的金錢也徹底失了用處,心裡很是難受,傲氣識時務地消減了許多。
“喂,你上次說的被你打死的那個,叫什麼來着……春花?春桃?還是春杏啊?”
身型瘦高如稭稈的獄卒站在他身旁,手持棍子,用棍頭随意地戳了戳他。
刑房内光線昏暗,彌漫着濃重的腥鏽味道,又混合了潮濕的氣息,令人反胃。
劉祯骨架子都要散了,卻仍被牢牢綁在刑架上,成了風中殘燭,奄奄一息。
上回遭鞭打留下的傷痕已經發癢結痂。
獄卒一棍子狠狠砸過來,痂皮瞬間崩裂,炸開裡面粉白的新肉,像一串初盛開的小梅花。
“說話。”他猛地伸手,掐住劉祯兩頰,兜着他的下巴逼他把頭擡起來。
劉祯自幼養尊處優,何曾受過這般苦楚?
到了如今地步,不得不放下身段,好聲好氣求着:“咱倆往日無仇無怨,您這好端端地,收拾我做什麼?”
獄卒扯起嘴角,笑意冰冷,沒勁兒地在刑房裡慢悠悠轉了兩圈,又折返到他面前,眼神陰鸷地盯着他:“無冤無仇?”
“我呸。”
一口唾沫飛濺到劉祯臉上。
“你這大老爺做久了,氣性高,忘性大是吧?”獄卒假意幫他整理破爛的囚犯,手上力道卻重得劉祯直倒吸氣,“行,今天爺爺我就賞個臉,幫你長長記性!”
說罷,他雙手握緊了棍子,每一棍都使出渾身解數,一直打到手臂酸脹,才願意停下。
支起棍子一看,上面沾滿了劉祯身上滲出來的淡紅色液體,看着似水一樣,卻又帶着幾分粘膩。
縱是頓頓珍馐堆出來的身體,也扛不住這頓毒打。劉祯軟綿綿挂在刑架上,連氣都喘不動。
獄卒上下打量他一番,終于滿意地在他面前坐下:“我總不能平白無故讓你遭這頓打,是不?”他像對着石頭說話,明知劉祯無力回應,卻還是自顧自喝了口水,舔牙笑笑。
“别裝死,給老子聽着。”獄卒本正惡狠狠地說着,不知怎的一個音軟下去,眼睛紅了,語氣也顫抖起來:“兩年前,上元那日,你為何要把全縣的大夫都請到家去……”
劉祯聽聞此言,身子動了動,費勁想了許久,終于找到答案:“我家一個婢子發病了,我得治她啊。”
他氣息不足,說出的話也淡淡的。
“放屁,你先前能将下人打死,怎麼可能給婢子看病……”獄卒卻瞬間握緊了拳頭,雙眼充血,嘴巴繃成了一條線,幾步走到劉祯面前,鼻子幾乎要與他的貼到一起。
劉祯張嘴正要解釋,獄卒卻擰了他的衣領,将他喉嚨鎖住。
看着他理所應當模樣,獄卒恨急了。
一時間,刑房内安靜得可怕,隻有兩人沉重的呼吸聲。
而打碎這片安靜的,是奪眶而出的兩串眼淚。
眼淚從獄卒臉上掉下,融進了腳下劉祯那幾滴斑駁的血花裡。
“劉祯!你把我母親害死了!”
獄卒隐忍許久,終于撕心裂肺吼了出來。
上元那晚,他母親舊疾突發,全縣所有的醫館竟都無一醫者。
待他深夜從外說盡好話,請來大夫時,床上的母親已沒了氣息。
“你落到我手上,也算蒼天有眼,哈哈哈。”獄卒一邊哭一邊大笑着,從水桶裡提出冰手的鞭子,用力抖了抖上面的水。
“你身上兩條人命我都替你好好記着呢,你逃不過這劫的。我先把你整個半死,再一并上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