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鞭子就要揚起,身後突然來了人。
“你在做什麼!”老縣丞腳步匆匆地跑過來,身後還領着巡按。
獄卒心知自己行為不妥,隻好先将鞭子甩到地上,走上前跪到二人面前,恭敬道:“孟大人,李大人。”
“你,你好大的膽子,不過小小獄卒,還真在監獄裡做上了閻羅王。這些該你審的麼!”老縣丞看着眼前一片狼藉,氣得話都說不利索。訓斥完人,又回頭去瞧孟文芝的臉色。
他雖并無表情,眼睛裡面卻冷峻得緊,黑得幾乎要看不見瞳仁兒。
獄卒跪在地上,大聲說:“小的自知擅自審他是越權之舉,但确審出了問題,還望二位大人容禀。”說完,他伏下身子。
“把人打成這般模樣,假的也要認成真的了!哪有你說話的份兒,還不快走。”老縣丞不願看他,揮手驅趕道。
孟文芝卻開口,平靜地垂眼望着獄卒,對他說:“你且說說看。”
獄卒擡起頭,顫着手指向身後,激動道:“此人,兩年前逞兇打死了家中下人,後又将我重病的母親害死,仗着腰上萬貫錢财,收買縣官,我連遞七道狀紙,都被斥為誣告,慘遭駁回......小的所說句句屬實,還請大人明斷冤情。”
孟文芝耐心聽完,轉身看向縣丞,問:“這些事你可知曉?”
縣丞站在那,因他的問題愣住。
“胡大途是個不省心的,你卻是個不操心的。”孟文芝看出來他的意思,微微皺眉,低聲斥他。
縣丞聽了,“撲通”一聲挨着獄卒跪下去,也委屈道:“大人呐,之前那胡大途在縣中隻手遮天,凡事都由他一人說了算。我雖忝居縣丞之位,卻不過是個有名無實的空架子。這等事情,根本輪不到我做主處置。”
“起來。”孟文芝歎氣道,“我并非有意苛責于你。”
這胡大途生前貪贓枉法作惡多端,如今雖說人已不在,可留下的這堆爛攤子,卻着實棘手,攪得人心煩意亂,不得安甯。
老縣丞踉跄起身後,孟文芝又問:“李大人,依你之見,眼下這些該如何處理?”
老縣丞在縣衙裡擺設當久了,此刻,能被巡按大人重視,又詢問看法,反倒緊張起來。
他思索良久,忐忑回答:“依卑職愚見,先将劉祯仔細審訊,查明證據,弄清真相,再依照律法予以懲處。”
孟文芝點頭:“那劉祯就交由你審。”
“是。”老縣丞躬身領命,又貼心說道:“這獄中陰冷潮濕,大人不宜久留。”
孟文芝卻并未打算就此離開,目光落在半死不活的劉祯身上。
想起那日讓清嶽捉拿他時,竟被反咬一口,将動私刑的髒水破給自己,如今看來,這濫用私刑倒成真的了。
又轉眸看向跪在地上的獄卒,開口:“去領杖三十。”
獄卒身子一震,仰頭詫然看他,顯然忘了這層。
不過是對視一眼,他瞬間明白自己所為有違律法,理應受罰,并非是巡按大人為難,又澀然俯下身,認了。
出了獄門,二人在一片雜草前站定。
眼前豁然開朗,還有些不适應。
孟文芝下意識眯起眼,迎着傾瀉而下的陽光,微微側身,對老縣丞說:“李大人,你在永臨做官已有幾年了?”
“今年是第二十年。”
“如今的永臨,你可滿意?”
老縣丞沒了聲,孟文芝轉過頭,看他表情失落,知他也是有心為大家好的,便随口安慰道:“既看出了問題,永臨自會日日向好。”
話鋒一轉,他再度回到正題,嚴肅提醒老縣丞:“人命并非兒戲,劉祯遭受嚴刑,恐有胡亂招供之嫌,獄卒言辭亦難辨真假。此案細節必須重新徹查,逐一核實,切不可有半點疏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