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過道走廊間,他們兩個人相對而立,彼此都沒有再說話,隻靜靜地對視着。
柔和的燈光下,兩人的距離太近,對方的五官變得模糊起來,徒留下一股微妙的情緒在彼此的眼眸裡流淌、蔓延。
不知過去多久,身後傳來皮鞋落地的聲音,越來越近,鄧綏蓦然後退一步,與他拉開了距離,随即轉身循着聲音望過去。
何嶼白微微垂下眼眸,下意識撫摸着袖口,平緩着心髒處的激烈跳動,與雜亂無序的呼吸。
那是一個穿着酒店統一制服的男性,他站在走廊入口,對他們微笑緻意∶“三号宴客廳已經布置好了。”
鄧綏微微颔首∶“好。”
……
将近十一點半,鄧綏一行人移步到三号宴客廳,不同于剛才宴會廳幾乎能容納百人的寬敞廣闊,這裡是一個小型的待客室,空間要渺小許多,幾個人進去後,刹那間就占滿了半個屋子。
鄧綏擡眼打量着周圍的環境,暗自點頭,這裡雖然是臨時布置,卻非常符合酒店的格調風格,簡單低調之餘,又不失品味。
無論是牆壁還是桌子的布置,都沒用太多的繁複裝飾點綴,而是用素淨典雅的飾品裝飾,裡面最顯眼的便是幾把相鄰而坐的椅子。
鄧綏、何嶼白與記者三人在椅子上相繼落坐。
而管彤打發了一旁準備陪同的工作人員,自己避開攝影器材,選擇了一個靠窗的位置站立。
負責本次采訪的記者姓王,是一位約莫四十多歲的女士,專業性很強,為人認真負責,又不失風趣幽默。
攝像機準備就緒後,王女士熟稔地說着開場白,又對着鏡頭介紹起鄧綏、何嶼白二人。
這場采訪采用了雙人形式,在昨日拟訂采訪計劃前,她對鄧綏、何嶼白二人已經簡單溝通了解過,後來彼此見面時,見兩人的形象氣質都非常好,她當機立斷便把原本的文字訪談改成了視頻采訪。
然而,即使形式上有所改動,内容上卻非常中規中矩,并沒有提到任何尖銳敏感的話題。
問題都是之前就已經商定好的,範圍非常明确,無外乎是諸如“為什麼要啟動這個計劃”“雙方之後的合作規劃”這類問題,隻是給即将制作的AI電影進行前期宣傳,來擴大知名度。
而過程也是十分按部就班,兩人遊刃有餘、駕輕就熟地回答着這些問題。
采訪進行了大半個小時,漸漸接近尾聲。
儀态端莊、盈盈而笑的王女士慢慢合攏手中的手稿,信手擱在面前的小桌子上,十指交叉看着二人,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非常感謝二位的解答,我也很期待這部AI動畫大電影的出現,那作為合作方,您二位對彼此的印象又是怎麼樣,可以和我們說一說嗎?”
王女士面上帶着期待,做認真傾聽狀,内心卻回想起剛才與管副總的交談。
管副總想先在普通觀衆這裡賺足一波眼球,最大限度來提高熱度,卻苦于沒有方法,她二人心裡都清楚,這次訪談非常嚴肅正經,業内人士可能會關心,但普通的觀衆卻會覺得枯燥乏味,提不起絲毫興緻。
她左思右想,最後看着那兩位年輕又高顔值的被采訪者靈光一閃,有的時候私人話題往往更能讓人提起興趣,她不也是因為兩人形象氣質極佳,更容易吸引觀衆,才采用了直播的形式麼。
她把想法簡單和管副總說了以後,對方短暫沉吟卻沒有拒絕,反而同意了。
當然,她在提問的時候也非常注意尺度,這個問題進可攻退可守,若說是公事公辦的問題完全沒有問題,但也可以把它往私人方面引導,就看管副總之後打算如何操作了。
聽到采訪計劃之外的問題,何嶼白神色一凝,眼珠微微轉動,轉瞬便明白這是那個臨時新加、管彤讓他們自由發揮的問題。
在何嶼白還在組織語言時,鄧綏想都沒想便道∶“是一個很好的人。”
何嶼白目光怔松了片刻,而後扭頭看向她,揣度着她的神情。
數十年如一日,當年她也是如此評價他的。
王女士聽到她的答案也有些出乎意料,這與先前所預想的兩人之間進行商業吹捧倒是截然不同。
很好……這顯然是一個很高的評價,卻又太過于含糊不清,很好,又好在哪裡?
她的身體微微前傾,耐心地等待着鄧綏接下來的話。
鄧綏唇角彎起,卻沒有再多說什麼,接下來的有些話在這裡說仿佛不太合時宜,畢竟是一個工作采訪。
但這就是她内心裡最真實的評價,在她看來,何嶼白仍然是當初那個少年,溫柔,體貼,善良,寬容,總之,何嶼白很好,很美好……
何嶼白輕笑一聲∶“鄧工她,是一個很優秀的人。”
野心、精明、能幹……徐言灼所能想到的缺點,卻都是當初吸引他的地方。
她是那般強大耀眼,讓他頓生仰慕之情,而最讓他心動的,便是她無論什麼時候,都能從容不迫。
當初是,現在依舊如此。
王女士的眼神在兩人身上打了一個轉,見兩人都沒有多說的意思,并沒有深究,隻配合着開了一個玩笑,便轉移了話題∶“看來二位對彼此都非常欣賞了。”
鄧綏笑而不語,何嶼白配合地點點頭。
管彤見采訪已經收尾,該走的流程幾乎都全部完成,身體有些放松地靠在身後的牆壁上,目光不經意間往外瞅去。
海悅大酒店素來以典雅聞名,不僅僅是因為酒店内部的裝潢陳設,還有一大原因便是緊鄰着文化藝術中心,那裡清幽雅緻,又風景秀麗。
她站在的位置靠近窗子,這間宴客室雖然不大,格局卻十分明亮開闊,窗戶幾乎占據了大半個空間,從這裡看過去,視野内整個文化藝術中心都盡收眼底。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滿目的綠色,其次便是挂着圖書館牌子的老式建築,在高大國槐樹掩映下,多了幾分古樸的氣息,有兩個年輕女孩抱着書結伴而出。
館前的空地上,是還沒來得及收掉的各色旗幟與帳篷,大概是勞動節期間有什麼圖書活動,旁邊不遠處是一個噴池,水流從中間潺潺而出。
再往前,是一條蜿蜒曲折的小路,大概幾百米的路程,便看到了那條有名的河流——定安河。
那裡,堤岸上的垂柳,與河上的景緻交相輝映。
今天的天空碧藍,萬裡無雲,已經将近午時,河水清澈見底,陽光打在河面上,泛起一片耀眼的光澤。
河水粼粼,柳枝依依,有行人駐足在拱橋上,偶有行人從橋下穿過,水面微波蕩漾,他們輕搖着小舟,夾雜着歡快地嬉笑聲。
她望着眼前的美景,略有些失神,不經意間回想起前兩日的那一場會議。
在那場會議上,林副總提出将劇本換成《末日之後》,高層的意見頓時發生了分歧,一多半人認為太過冒險而持反對意見,就連她都心生躊躇。
正在這個提議即将被否決時,何嶼白卻說∶“我想這件事更應該請鄧工來發表一下自己的看法,畢竟她才是最清楚AIGC技術的人。”
他說話的神情是那樣笃定,那樣相信,仿佛隻要有學姐在,就能挽回局面。
而學姐趕到後,也不負衆望,直接用這段時間StarAI的實際成果打消了衆人的擔憂。
兩人配合得幾乎天衣無縫,非常完美地說服了那些反對的領導,成功地更換了劇本。
大學時她一直想不通,為什麼學姐會和何嶼白在一起,但她在談過兩個男朋友以後,卻漸漸明白那種感覺了。
學姐沒有隐瞞過她的過往,她知道,學姐不是自怨自艾的人,卻也自尊心極強,她從未見過學姐失态的模樣,哪怕處于很糟糕的境地。
她感覺,學姐對任何人都有一種淡淡的隔閡,雖不強烈,卻讓人不能輕易靠近。
但學姐對何嶼白卻是不同的。
她面對何嶼白時會更放松,更肆意,而何嶼白對她也有着旁人難以匹敵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