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甯,這裡危險,别髒了你的眼。”
司珏貼心地抱着少女背過身去,景姚擡眼,對上少女淡漠的目光。她嘴上和司珏說着甜言蜜語,表情卻像是等着看戲。
驚雷驟響,有情人抱緊彼此溫情安撫,畫面何等的刺眼。景姚拔出匕首,刀鋒映着煞白的光掠過她面容。
景姚手依舊顫抖,卻面無表情地将匕首用力刺進自己胸口。
劇烈的痛覺奪去她所有氣力,景姚癱倒在地,和血泊中的司裴兩兩相望。
她伸手,用力地想去抓住他。
被司裴囚禁東宮的這些年,她曾經抗拒司裴的靠近,厭惡和他的一切接觸。
互相折磨這麼久,可臨死前這一刻,她還是最想握他的手。
“司裴……”
指尖堪堪擦過,景姚咽不下的那一口氣随着手的滑落消散。
最終還是,難得善終。
景姚沉沉閉上眼睛,耳邊依稀聽見了年少時的風鈴聲。
檐下細雨綿綿,風鈴尾墜随花葉飛舞,垂暮鐘聲響,宮人步履匆匆。
她扯着紙鸢,落進故人懷抱。
過往歲月,一去不知多少年。
—
幽幽風鈴聲被杯盞驟然摔碎的聲音遮蓋,周圍不斷傳來嘈雜的聲音,宮人的尖叫聲刺痛鼓膜,景姚浮在虛空中模糊的感官逐漸清晰。
“這!這毒婦是要幹什麼!”
一道高亢又有點熟悉的男聲終于震醒了景姚,她猛然睜開眼環顧四周,這裡不是昏暗陰冷的太子寝殿,身邊圍着的也不是兇神惡煞的叛軍……
隻是面前依然是司裴。
“姚姚……”男人強忍着劇痛喚她小名,景姚目光下移,看見手中那把鑲滿各色寶石的匕首的刹那,她吓得呼吸一滞。
這把匕首不是應該插在她胸膛上嗎……她握着刀柄親手刺進去的!
現在怎麼會插在司裴肩頭……
她一時有些恍惚,擡眸對上了司裴那雙深邃而沉寂的眼睛。他微微蹙眉,冰層破碎,透出幾分隐約的眷戀,但轉瞬即逝。
司裴素來少言寡語,唯有那雙眼睛最動人。可惜那裡面的感情景姚從來都看不懂,也不想懂。
景姚頭疼得厲害,見手裡還握着刀柄吓得要松手往後退,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司裴竟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刺得更深了一些。
“你!”
景姚目瞪口呆,司裴嘴角一抹溫柔笑意:“姚姚喜歡便好。”
大有一副要給景姚玩個盡興的意思。
瘋子!真當自己的命有多硬嗎!
這下景姚還有什麼想不起來的,能鬧出給太子捅刀子這等場面的,除了她十七歲生辰宴也沒有别的時候了。
景姚想起司珏說過的,這刀上下了毒,急着拔出來:“司裴,快松手!”
她活這麼大沒怎麼用過刀子,手上沒個輕重,司裴更是個犟脾氣,笃定景姚是生氣了死活不肯讓她松手,這兩下折騰硬把司裴疼得面色發白暈了過去。
“來人啊!有人刺殺太子!快将她拿下啊!”
那道男聲又扯高嗓子叫嚷起來,景姚下意識冷眼掃過去,直看得叫那人支支吾吾不敢說話。
中年男子生得圓頭胖肚,若不細看還有幾分憨厚模樣,但仔細打量便看得出這人一副投機取巧的小人模樣。景姚勉強還記得他,戶部一個姓尹的員外郎,因嶽父崔少傅是太子一黨所以也在司裴手底下做事。
崔少傅一直不喜她,他這個女婿更是上趕着替他嶽父當狗腿子。不過司裴聽不得底下人說她半分不好,這倆一直沒機會找事。這下可真是讓他逮着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了。
禁衛軍遲疑着準備上前,太子已然半昏迷過去,倒在了景姚懷裡。
他們拿不定主意,怕景姚是要挾持太子,若是逼急了不知道她會做出什麼事來……
景姚此刻一個頭兩個大,司裴重得很,她拼盡全力才能将他勉強扶穩。
想想前世她哪有這麼辛苦,捅完就立馬跑了,那時候司裴也沒暈過去,還能下令讓禁衛軍放她走不許追。
這回肯定是走不了了,轉頭看禁衛軍還敢提着刀一動不動地看着,景姚瞬間怒了:“你們這群廢物,還不快叫太醫!邢楓呢?!”
衆人愣神的片刻,禁衛軍統領邢楓已經差人把禦醫帶進來了。
司裴被扶到旁邊由太醫診治,殿中一時低聲議論紛紛。這本是太子費盡心思給景姚辦的生辰宴,可壽星景姚莫名捅了太子一刀不說,捅完又急着叫人來治,究竟是唱的哪門子戲?
景姚被吵得頭疼,不由分說地送客:“各回各家去吧,今日之事殿下醒後自會處置。”
大臣有怒不敢言,留這毒婦在太子殿下身邊,殿下還能醒嗎!
可普天之下誰不知道景姚是太子心尖上的人,她既開口旁人也不敢再有異議。
衆人如鳥獸般散去,景姚終于卸下力氣癱坐在地上,她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她居然回到了十七歲,明明她和司裴已經死了……是老天爺垂憐她嗎?才讓她得到了重活一世的機會。
太醫正給司裴包紮傷口,景姚定定地望着青年平和安詳的面容,這副模樣她記憶猶新。
前世司裴就是這樣安靜地在昏迷裡一點點失去了生命力,明明隻是睡着卻要了他的命。
那時候太醫怎麼也診不出司裴的病因,隻能看着往日身體強健的人就這麼消瘦下去,直至形銷骨立,不成人樣。
景姚抓起那把匕首,在邢楓警戒的眼神中遞給了太醫:“這匕首被人動了手腳,是西域那邊來的毒藥,現在診不出太子的病狀,勞您先帶回太醫院查出這是什麼毒藥。”
太醫哆哆嗦嗦地用白布包好收下匕首:“是,景娘子。”
邢楓蹙眉:“你知道有毒還……”
“跟你說不清。”景姚知道這事兒很難解釋,她也沒打算和邢楓說這些。
不管這麼說這事兒算是解決了一半,接下來就等着太醫院解毒了。
景姚還沒松完這口氣,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情。
上輩子她捅完就逃出去了,雖然也聽說宮裡朝堂都鬧得挺厲害,但司裴壓根不打算追究她。後面她被司裴抓回來的時候這些事早被司裴自己擺平了,也沒人再提這檔子事。
現在司裴昏迷,她又沒跑,那豈不是……
門外忽然傳來一陣陣腳步聲,景姚大呼不好,說曹操曹操到。
皇上中風癱在床上話都說不了自然管不了太子,可後宮裡還有個難伺候的主呢。
大太監抱着拂塵昂首走進來,那三角吊梢眼不屑地瞥了一眼景姚,趾高氣揚地扯着嗓子高聲叫道:“太後娘娘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