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裹好被子兩眼緊閉,隻希望自己趕緊入睡。
雖說是她主動提了讓司裴睡到漪蘭殿來,但是真到了要睡在一起的時候,難免有些緊張。
記憶中上一次和司裴同床共枕,還是前世司裴将死那段日子。為了照顧他景姚偶爾守到後半夜,有時不知不覺就會在他榻上睡着。
自景家出事後的兩年裡,是她和司裴關系最惡劣的階段,甚至中間還發生過幾回類似這次生辰宴她刺傷司裴這樣的事情。那兩年的景姚是切切實實地恨他。
前世司裴囚住了她的身,卻也将她的心越推越遠。
直到最後他病重垂危,景姚才真正慌了神。
或許也隻是因為一旦司裴死了,敗了,她也一定會被叛軍絞殺。所以她把他當成了救命稻草,隻是想要利用他。
她會淪落到這般境地,不也全是他的錯嗎。
景姚用這種說法為自己的心軟開脫,她告訴自己,她恨司裴。
可明明在司裴最開始陷入昏迷的時候她就可以離開。司裴不說,東宮裡沒有人會攔她。
可她還是留下了。
若真要刨根問底去想,這究竟是為什麼,景姚是不願的。
她下意識地逃避問題的答案,或許才能避開心底那些不願面對的傷口。
不知何時,另半側床榻上忽然一沉。
男人盡量輕手輕腳地躺下,将自己的被子鋪好。
他們之間隔得不遠不近,剛好不至于讓景姚覺得不自在,但又能讓她清晰察覺枕頭人沉穩的吐息。
景姚感覺枕側有一道視線凝望着自己,她微微偏頭,沒有睜開眼。
良久過去,久到景姚以為身旁的人應該已經入睡,她才試探着緩緩掀開眼皮。
看清眼前的那一瞬,景姚呼吸一滞。
那雙在夜裡漆黑明亮的眼眸依舊直直地看着她,似乎還因為她的驚訝反應而略微含笑。
司裴不說話,溫柔的眼神卻已經訴說了千言萬語。
他對外人極少有如此溫情的一面,景姚是其中例外。
她扭正腦袋緊盯天花闆,強迫自己平複心中突如其來的躁動。
耳邊的輕笑聲像撩人的羽毛在撓癢癢,擾得景姚羞惱:“你不睡覺笑什麼笑?”
“姚姚,我睡不着啊。”司裴語氣盡顯無辜,眼睫毛閃動,一副可憐模樣。景姚不看他,他還稍稍挪近了一些,“姚姚,你也睡不着嗎?”
景姚翻了個身背對他:“你安靜些我就能睡着了。”
“好。”
司裴乖巧應答,平躺在床上安然閉上雙眼。
和平靜的外表截然相反,司裴心中全然被無法抑制的喜悅填滿。
但即便再興奮,他也希望姚姚能安心休息。
景姚還能在他身旁安睡就已經是老天爺對他最大的恩典了,司裴實在不敢妄想其他事情。
雖然他不想,但不代表别人不想。
景姚鬼鬼祟祟地轉過身去看雙眼緊閉俨然一副熟睡模樣的司裴,想試探試探他究竟有沒有睡着。
“呼!”
景姚往司裴眼睫毛輕吹了一口氣,男人察覺到氣息,睡夢中眼皮輕顫,似有醒來的征兆,吓得景姚立即做好裝睡的準備。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司裴睜開眼,好像是繼續睡着了。
她爬起身仔細觀察一會兒,撐着臉歎氣。
沒想到啊,主動發出邀約的她緊張到翻來覆去睡不着,這個不要臉的家夥居然這麼快兒就真睡着了。
不是說噩夢纏身難以入睡嗎!
景姚氣得伸手要戳他,但想想真弄醒了也尴尬,還是收手了。
而且明公公說司裴近來睡得不好,久未得休息,現在能睡着也不容易。
“今天先放過你!”
景姚看似惡狠狠地沖安靜睡着的司裴威脅,實際上也是輕聲輕語,生怕真把他吵醒。
夜色昏暗,漪蘭殿裡僅有一盞琉璃鈴蘭燈盞還點亮着,悠悠燭影随風飄蕩着映在司裴那張骨相分明的臉上,顯得明暗交錯。
景姚很少這樣仔細地看過司裴,即使不想但她不得不承認,司裴是她見過的人裡生得最好看的一個。
上華城出名的美男衆多,景姚又是出了名的喜歡美少年,自然都見過。
百裡君玉樹臨風豐神俊朗,世稱有仙人之姿,但和司裴比起來還是差了幾分淩厲英氣,偏生一副柔嘉氣度。
左元武那張臉倒是夠英朗,卻不如司裴眉眼精緻,全然憨厚五大三粗模樣。
還有人稱容貌僅次于百裡文賦的複臨君公冶慎……他倒是兼具精緻眉眼和英氣臉蛋,美得雌雄莫辨。複臨君就是平日裡出門上街走兩步,都能引得滿京少女圍高樓抛花,隻為奪得他一個含笑眼神。
景姚搖搖頭,她當然不在那些抛花的人裡頭。複臨君美則美矣,但那雙狐狸眼讓他整個人都帶着妖裡妖氣的精明勁兒,怎麼看都不像個好人。
這麼看,司裴還真是最标緻的那一個。
景姚不滿地嘟嘴嘀咕,他生得這副好皮囊,怎麼心腸這麼壞!
“小梨呀小梨,你怎麼就這麼固執呢?”
景姚一時失神,竟輕聲喚出從前為羞辱他給他起的小名。
雖然願意是為了折辱司裴,但那人聽了卻開心得很,絲毫不覺得這個過于可愛的名号會讓他這一國太子失了面子。
好像無論她做出什麼事情,司裴都會安然接受。
景姚伏在枕頭上,久久地看着他安靜的睡顔。
司裴忽然動了腦袋,轉頭沖向了她這邊。
男人呼吸平穩,略薄的嘴唇随着吐息輕微顫動,随即歸于平靜。
景姚的目光不自覺地被他雙唇吸引。
動作極輕的,景姚慢慢向司裴的臉靠近。
他的呼吸随着景姚的心跳聲一起,愈發清晰。
将吻未吻的那一霎,景姚心緒萬千。
她記得,他們曾經也這樣吻過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