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景姚第一次主動要和司裴同行,還不是去遊玩之地。以往司裴也提過想要她去昭信殿陪着,但無一例外地被她拒絕了。
景姚嫌那地方全是奏折文書和白胡子古闆大臣,太過無聊。
今日她忽然說要一同前去,放在以往司裴自然是願意的。
隻是……
“司珏今日回京,他也在。”司裴知道景姚自小就和司珏關系不好,況且之前她也暗示過邢楓能在匕首裡下奇毒的可能就是司珏。
“他不是應該待在封地?”景姚順勢問出心中疑問,司珏作為一個早去了封地的皇子,若無皇召怎麼能随意離開封地回京。
提及此事,司裴表情露出些許冷色:“太後說在西郊行宮住得無聊,說什麼也要請司珏來陪陪她。”
“原是這般。”景姚險些忘了行宮裡還有位宣太後,想必被司裴弄到西郊去心情郁悶至極,隻能把主意打到寶貝孫子司珏身上了。
司裴尚未登基仍為太子,雖然諸王對皇子無召不入京都各自心照不宣,但宣太後還是有下懿旨的權利。
先前大學士被司裴控制才不能奉召,但司珏他管不了。
“你别讓太後把懿旨傳出去不就得了?”
景姚戳戳司裴:“你好笨啊小梨!”
“誰說我沒管?”司裴聳肩,“管不住罷了。”
就算攔住宣太後一時半會兒,司珏那邊也肯定有手段能拿到懿旨,更有可能早就備好了,壓根不需要太後臨時再下一遍懿旨。
“太後想他、他要來給太後盡孝,這兩件事我不管是作為孫子還是兄長都沒有阻攔的理由。”
也是,要是攔了司珏更能抓着這點做文章了。
到時候司裴頭上還要再頂兩條對弟弟不仁、對祖母不孝的罪名。
景姚悶悶不樂十分不滿似地輕哼一聲,司裴揉揉她的臉頰肉:“好了,這麼久不見,去會會他也無妨。”
哪有那麼簡單……
景姚心裡搖頭,司珏指不定滿肚子藏什麼壞水呢。
木已成舟多說無益,司珏人已經在昭信殿侯着,兩人便隻好一同坐着宮中的羊車過去了。
“姚姚,你放心,你擔心的那些事情我都清楚。”
男人掌心溫熱,輕柔卻堅定地握住她的手,輕聲向她承諾。
原本還緊張得胡思亂想的景姚頓感安心,不知怎的,她就是相信司裴能把一切事情都處理好。
兩人握緊的手直到踏進昭信殿也沒有分開。
司裴牽着她一路走到殿中上座,他以往就坐在那裡處理政務,堂下兩邊席位坐着需要上奏的大臣。
而今日殿内一片空蕩,除了姗姗來遲的司裴和景姚,便隻有一道颀長人影端坐在右側最靠近上座的席上。
見有人來了少年立即起身叩拜:“臣叩見太子殿下。”
“起來吧。”
司裴語氣平淡,更甚着冷漠,似乎眼前跪着的人與他素不相識如同路人。
司珏恭順地謝恩起身,目光不自覺地投向一襲粉紅衣裙面容嬌媚的景姚。
少女身姿曼妙,輕步被司裴扶着落座主位右側,擡眼便猝不及防地同司珏打了個照面。
這一世,她應當有一年多沒有見過司珏。
和昔日瘦弱的少年不同,十八歲的司珏似柳枝抽條般瘋長,身長肩寬,體型竟也隻比兄長司裴小了一點。
記憶中前世攻破東宮時司珏身上肌肉結實健碩,高大的體型也完全超過了司裴,手握長劍刺下來時更是格外有力。
那場景至今想起還是讓景姚感到恐懼和絕望,連帶着看現在的司珏也有點犯惡心。
而且不知她是否出了什麼錯覺,竟覺得眼前的司珏同她從前記憶中的少年司珏有些不同。
“許久未見,臨王一切可還安好?”
司裴如同應付式地關心了一句,司珏垂首:“回皇兄,臣弟萬事皆安,隻是心中十分思念皇祖母。”
“嗯,你同祖母分别許久,是該去看看她。”司裴點頭,“這次既回京了便多陪陪她老人家吧。”
“臣弟明白。”
“本宮聽聞臨王在江州汝州兩地善施良政,江汝百姓多有歌頌,都誇贊你治地有功。”
“江汝一帶依河靠海,豐饒富庶,臣弟并未大所作為,不過錦上添花罷了。”
兩兄弟面上平靜如水,彼此一言一語中甚至還有點溫和意味。
景姚坐在一旁聽着真是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她側眸看向司珏,卻發現不知何時司珏又開始兩眼緊盯她。
司珏同樣是丹鳳眼,但比起司裴的眼睛更大,有些圓。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讓他少時看着就比偏窄眼形的司裴乖巧許多。
景姚收回眼神不去看他,但她依然感覺到那雙漆黑眼睛的視線猶如毒蛇信子般一寸寸舔舐她的皮肉。景姚遍體生寒,甚至是下意識的感到反胃。
這種濕黏感覺,一如少時将惡意藏在溫良外表下的司珏。
景姚自那時起就知道,司珏不像表面那般純良。
她九歲那年因着姑母提議給司铖找個伴而被接進宮中同皇子公主們一同在誨信院識字念書。景國公府的大小姐生來尊貴算得上半個公主,景姚小小年紀便嬌蠻任性,是個說一不二的主子,放眼書院裡沒幾個人敢惹她。
蘇太傅的得意門生——百裡文賦,也在誨信院裡幫忙教導年紀小、跟不上的幾位學生。他雖然嘴上不說,心裡卻極偏袒景姚這位鄰家妹妹。
景姚不喜念書,上課不聽講、課業不好好完成是常态,輔導她的百裡文賦也不會說什麼,還時常替她補齊作業。
司珏和她同歲,但是五月生人,比她小了一個多月,數起那遠房親戚關系還得叫她一聲表姐。兩個人都跟着百裡文賦一共學習,隻是司珏比她要認真得多。
景姚對他的初印象并不算差,司珏那個時候是她為數不多的同齡人,生得又極為好看,粉雕玉琢的臉蛋貴氣渾然天成,一看便知道是被人捧在手掌心長大的。
司珏愛笑,笑起來露出牙齒就會看見他右邊的小虎牙。加上圓眼和粉唇白齒,很難讓人不喜歡。
景姚性格本就算得上大咧,和同樣活潑外向的司珏很快便玩到了一起。
而她原本該陪着的司铖此時正在和太子司裴暗中較勁兒,完全沒關注過自己這個表妹。
若是一切正常不再節外生枝,日子也該在小打小鬧中過去。
轉變發生在景姚母親去世那年,她因母親遺願而被寄養在皇後宮中。
本來能和玩伴待在一起是好事,可景姚在翊宸宮裡過得卻并不開心。
越皇後不喜景姚,也不願意讓司珏過多接觸自己。
景姚被安排在西邊的鸢心院住下,是離司珏最遠的地方。大人常說小孩子不懂人情世故,可在世家長大的孩子耳濡目染,怎麼可能看不出大人的喜怒。
畢竟寄人籬下,景姚不敢忤逆越皇後更害怕惹她不快,隻能順着她心意疏遠了司珏。
景姚做戲做到底,就連在誨信院都不再搭理司珏,一心黏着百裡文賦。
她不知道司珏能不能看出越皇後的嫌惡和自己的苦心,從之後他的表現來看,應當是沒有體會到。
被迫少了司珏這個唯一的玩伴,百裡文賦又時常不在宮中,景姚一下變得孤獨起來,好在此時司裴出現在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