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他是在梨花樹下的不慎絆倒,景姚那時隻覺得這位太子殿下是位脾氣難以捉摸的怪人,還時不時針對她的文賦哥哥,簡直壞透了。
所以一開始,她可不願意搭理司裴了。
太子司裴手上拿着花花綠綠的紙鸢,在一臉不屑的小姑娘面前蹲下:“姚姚想不想放紙鸢?”
“哼。”
小景姚氣鼓鼓地将臉扭向另一邊,滿臉不情願。
司裴也不因她的小脾氣而生氣,隻是守在旁邊哄她:“你看這紙鸢多好看,飛上天一定好看……”
景姚扭着的頭正好睜眼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在一旁遠遠地望着他們,她忽然松口答應:“好,我們走吧。”
還沒勸完的司裴愣了一瞬,反應過來後立即滿心歡喜地帶着小姑娘往禦花園草地去了。
身影隐在假山後的少年默默扣緊了那石頭,眼神冷冷剜過小跑着玩鬧的兩人的背影。
和司裴關系日益變好是在景姚意料之外是事情,姑母常常在她耳邊提起對太子的不滿,她眼裡是明晃晃的嫉妒,因為她想讓自己的好兒子司铖當上太子。
而越皇後明明是司裴的生母,卻一次次苛責懲罰他,景姚能在她眼裡看到的隻有她對自己大兒子的嫌惡。
景姚想,自己興許是因為可憐司裴才願意和他待在一起的。
才不是因為她在宮中也同樣孤單。
景姚以為自己對司珏的疏遠隻是緩兵之計,卻沒想到無意中窺見了翊宸宮的真相。
她從此無法再面對司珏。
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能看着兄長因自己受罪卻心中毫無波瀾,甚至覺得理所應當。
司珏明明那麼聰明,她不信他不懂越皇後的用意。
但讓景姚真正對司珏完全失望的契機,隻是因為一隻青蛙。
她的好表哥,司铖,十四歲後愈發顯露出混不吝霸王的氣質,被景貴妃寵壞的他仗着母妃受寵和皇帝的偏愛而在宮裡橫行霸道。
景姚和他的眼中釘肉中刺——太子司裴走得如此近,自然也是他捉弄的目标。
但大部分時候她們兩人的對決就是針尖對麥芒,誰也不輸誰。司铖性格蠻橫,景姚脾氣也不是好惹的。但凡敢整她的景大小姐能撓得他臉破相。
景貴妃自知理虧,雖然心疼兒子但也不想和哥哥生出嫌隙,隻能忍下給兩小孩和稀泥。
司铖哪受過這等委屈,發誓一定要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表妹大吃苦頭。
景姚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司铖往自己身上扔青蛙的場景。
司铖和一群圍着他唯首是瞻的太監将她圍到水池假山旁,景姚叉着腰叫道:“表哥,你今日又想整什麼幺蛾子?”
司铖那張讨人厭的大臉上露出賤兮兮的笑容:“表妹,表哥要給你個驚喜。”
少女一臉不耐煩地要推開人群:“我沒空陪你玩這些無聊的把戲。”
司铖聞言皺眉,示意身邊人動手。
“啊!”
景姚手上忽然感到一股濕滑黏膩,定睛一看居然是隻溫熱的活青蛙。
“什麼東西!”
她最恨這種可怖黏膩的東西,惡心地甩開手:“司铖,你惡不惡心!?”
“怎麼,你不是最害怕這個嗎?”
“你怎麼……”
司铖放肆地哈哈大笑,景姚怎麼可能在他面前示弱,氣憤地推開他們繼續要往前走。
猝不及防地,她不知被哪裡伸出來的一隻手推到了水池裡。
這水池裡放着假山,水并不深,站直了隻到膝蓋,但是她猛地摔進去還是受了驚吓。
最為可怕的是,她聽到了耳邊“呱呱”的聲音。
不知道什麼時候水池裡放了好幾隻青蛙進來,此刻正在景姚四周晃蕩。這種生物容易受驚,景姚驚慌失措間又喊又叫的,反倒把它們驚得跳來跳去。
景姚惡心得頭暈目眩,幾乎是拖着一口氣從水池裡爬起來。
渾身濕淋淋的她失魂落魄,腳踩空了好幾下,準備摔倒在地時落進了一個熟悉的懷抱裡。
司裴動作輕柔地擁住濕透的少女,反複地在她耳邊安撫道:“沒事了,别怕。姚姚别怕。”
景姚說不出來話來隻是渾身發抖,司裴立即示意明公公将自己的大氅拿過來裹在了景姚身上。
景姚腦中那道繃緊的弦終于得以放松下來,她埋在少年胸前眼淚止不住地流:“好惡心……”
司裴心疼得直皺眉,抱着她低聲輕哄:“不怕了,我們回東宮。”
春寒料峭,若着涼了不是小事。司铖已經被司裴派人壓去皇帝面前了,景貴妃接到消息第一時間就火急火燎地趕去求情,竟也完全沒記起來關心關心被推入水的侄女。
小景姚由大宮女照顧着泡了個驅寒的姜湯熱水澡,裹着被子驚魂未定地坐在漪蘭殿榻上。司裴進來見她這模樣,知道小姑娘一定是被吓得不輕,忽然覺得直接将司铖帶走還是太便宜他。
應該先狠狠打一頓再說其他的。
景姚目視前方眼神空洞,她知道司铖的腦子想不到費勁兒地特意找青蛙來折騰她,知道她最怕這東西的有且僅有一個人。
因為她隻和他說過。
而被推入水池前,她慌亂的餘光裡瞟見那道隐沒在人群後的熟悉身影。
司珏就站在不遠處,冷眼旁觀她被自己最恐懼的東西圍着,觀賞她驚吓到極點的可憐模樣。
她不明白,司珏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他怎麼會變成這樣?
景姚隻知道,從這一刻起她恨透了司珏這個為虎作伥的家夥。
司珏的背叛和越皇後的偏心逐漸重合,景姚愈發覺得司珏壓根就是披着羊皮裝無辜的狼。
假以時日他必定會變成可怕的怪物。
往後,景姚很少住在翊宸宮,太子東宮成了她最常去的住所。她和司裴關系愈親密,和司珏的關系就愈冷淡。
前世的司珏甚至最後還要大罵他最厭惡自己這個蠢貨,更恨不得殺她而後快。
每每想起那段血腥的記憶,景姚心口便難以抑制地傳來陣陣刺痛。
司珏對她的每一分滔天恨意都讓她百思不得其解。他們,究竟何以至此。
少年坐在堂下,望向景姚的眼神莫名流露一股憂郁情緒。
景姚絲毫沒覺得其中有什麼深意,隻覺得後背發涼。司裴敏銳地察覺司珏的神色,自然地伸長手臂将少女攬入懷中。
司珏收回自己過分逾越的視線,手指緊緊攥着自己的衣服,咬牙扯出笑容。
他強迫不去看兩個人柔情依偎的模樣,卻還是被司裴那帶着得意和不屑的目光激怒,笑着問:“我同姐姐也是許久未見,不知是該叫表姐…還是叫皇嫂?”
他眯起眼,一副看好戲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