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五月五,春已至暮暑氣也悄然而來,先祖也在今日設春姝宴,諧音春疏意味為送春。這是上半年中最盛大的宮廷宴會,自然是需要格外上心。
西郊行宮裡侍女宮人來去匆匆,搬着行李收拾的片刻都不敢停,就怕讓主子久等。
宣太後坐在正殿前廳裡悠閑地品茶,身邊女官貼心地替她按肩,一臉笑意收都收不住:“太子怎麼說也還是忌憚太後娘娘您的,不敢真的把您扔行宮裡等着被朝臣彈劾。您看,這折子一遞他不就立馬遣人來接您回宮了嗎。”
宣太後一向不喜形于色,但此刻嘴角也不免微微上揚。她心中得意,斜瞥了身邊人一眼:“太子就是太年輕了,還沒掂量清楚自己的位置。”
呵,司裴以為将她宮中眼線拔除再唬住那群大學士就能把她的勢力清掃幹淨?她宣惠安還沒死呢,就是司裴這個實權太子也奪不了她皇太後的尊号。
隻要她一天還是大京朝的太後,司裴就拿她沒辦法。
光是孝道這一條就能壓他一頭。
宣太後放下茶碗,不甚歡喜地擡眼去看門外的女子。
“這是從哪兒來的姑娘?”
“回……”
“回太後娘娘,我是臨王殿下的人,殿下安排我陪在太後身邊照應您。”
女官還未來得及開口那女娘便自己說明了來處和目的,宣太後細眉微蹙,倒不是因為女娘自稱“我”的不敬,而是她已猜到司珏安插人到她身邊的意圖,卻不知子安那孩子究竟是要做些什麼。
難道他真有能力同羽翼已豐的司裴硬碰硬?
宣太後雖然不大喜歡司裴,但終究還是想坐穩自己的太後位置,繼續享受榮華富貴福壽延綿。若是摻和到司珏的事情裡,憑司裴那般狠辣的心腸,她隻怕自己到時候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少女雖一直低垂頭未曾看見宣太後的神情,但這過久的沉默似乎已經給出了回答。
“我知道太後娘娘的顧慮,殿下也知道。”少女的聲音盈盈清脆,帶着笑意,“若無十足的把握,殿下不會讓我來見您。”
宣太後笑了一聲,少女知道她心思有了松動,但老狐狸終究還是有自己的算盤:“哀家對臨王來說,應當隻是個沒什麼用處的老人家而已。”
宣太後的自嘲裡面隐隐還帶有點對臨王的譏諷,子安還真是卯足力氣要拖她一起下水。
果不其然,少女面色如常地下了一劑猛藥:“此事對您來說沒有壞處,兔死狗烹,若當日臨王若敗了會牽扯出來什麼東西……隻怕您也不想看到。”
宣太後下意識攥緊了手邊的桌角,心裡那股氣上不去也下不來,她同司珏的确是無法切割,硬扯下皮也會帶着二兩肉。
“哀家知道了。”
宣太後思慮半晌才悠悠地回了這麼一句話。
“太後娘娘聖明。”
“起來吧。你叫什麼名字?”宣太後對此女娘頗有興趣,面對她毫無懼色不卑不亢甚至氣勢不輸于她,如此年輕的女孩能做到這般她還未曾見過
“回太後,我叫凝月。”
說罷,她從地上起來站直,露出那張俏麗的臉龐。
黛眉彎彎,雙眸璨璨,膚若凝脂白皙得真真如同清月。粉唇時常因含笑而揚起嘴角,打眼看去當真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
宣太後常年在宮中,并沒見過京中才女嶽甯甯的真容。若是玉山書局的主顧見到凝月必然會驚呼一聲“嶽老闆”。
“生得倒是标志。”宣太後心裡驚訝面上不顯,這般長相的都沒被子安納入房中,這孩子還想要什麼天仙?
宣太後莫名想到景姚,那小賤人生得倒是漂亮,隻可惜此等災星萬萬不能迎進後宮,放她在帝王身邊隻會讒言媚上,蒙蔽君王。
“那就留在哀家身邊做個侍女,随哀家一同回宮。”
“是。”凝月恭敬應下,“屆時春姝宴也請太後将我安排到您的随侍女官中。”
聞言太後的蘇女官不大樂意的皺眉:“此等大事的安排,豈是你想要就要的?”
太後擡手示意她閉嘴,轉而看向一旁面色不改的凝月。
“好,如你所願。”
這下蘇女官也不好說些什麼了,看着凝月施施然地笑臉,她心裡比吃了蒼蠅還難受。
趕在春姝宴的前一天,太後一行人從西郊行宮被太子司裴迎回了德壽宮。
當晚太後設宴,臨王司珏應邀入宮陪同皇祖母用晚膳。本來也邀了太子,但被東宮以太子忙于政務不便打擾為由回絕了。
殊不知,東宮那位忙于政務是假,不便打擾卻是真。
明公公照例守在漪蘭殿外為自家太子打點各項事宜,見不長眼的太監一個沒盯住就要往裡頭通報連忙上前攔住:“大膽!殿下正忙着呢,若驚擾了貴人,仔細你的狗頭!”
明公公一副好似事态嚴重的樣子把小太監吓得說話都哆嗦:“明公公……奴、奴是來送内務府的折子的……明日就是春姝宴了,這個必須得給殿下過目。”
聽罷,明公公一把拿過了他手裡的折子:“本公公替你拿給太子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