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林尋是初綻的花骨朵,小巧而淡雅,那這個女孩子就是盛放的玫瑰,張揚而熱烈。
林尋平靜地收回視線,心裡沒什麼特别的感覺,也沒覺得自己以後會和她有什麼交集。
和林逐行一起把托盤放在回收區。兩人朝門口走,掀開門簾。身後,女孩子正大大方方站在中間朝大家自我介紹:“大家好,我叫林西南,我家住在西南邊,所以爸爸給我取名叫西南……”
外面久違的是個大晴天。
林尋和林逐行去了天台。
林尋雙手撐着天台邊沿坐着,兩條纖細的腿在空中晃蕩,離地面幾米高,她卻不再害怕。适應孤兒院的生活比她想象中簡單太多。
她閉着眼,享受風拂過臉頰的輕柔。
林逐行拿了本書靠在她旁邊,是看書也是護她。
快到晚飯時間,他們才下樓。
林尋領完飯,占好兩個座位。舉起手正準備示意林逐行。瞥見三道身影,她一頓,手放下來。
她握緊筷子,把手藏到身後。
林陽三人終于走到她前面。他朝她獰笑,摩拳擦掌:“小怪物,我們之間的仇該算算了吧。”
林尋看了眼四周,試圖尋找林逐行的身影,沒找到。她後退兩步,努力保持鎮定,拖延時間順帶罵回去:“醜八怪。”
林陽下意識去摸臉上的疤,反應過來,火氣蹭一下竄上來。放下手:“還不是因為你!”說着伸手想去抓林尋的肩膀,林尋出其不意拿筷子細端戳向他的手,然後她迅速轉身往門口跑,林陽吃疼,下意識“嘶”了一聲,随即,拔腿緊跟在林尋身後。
周圍的孩子們早習慣事不關己高高挂起,此時都選擇默不作聲,眼睛瞎了,耳朵聾了。
突然,人群裡響起一道脆生生的嗓音:“老師來了!”
所有人下意識看向門口,門簾抖動着,有人要進來。林陽陰沉着停住腳步,呸了聲:“這次算你走運。”三人迅速從後門跑走。
林尋松了口氣,擦了把額頭的冷汗,看了眼林西南。剛才那聲是她喊的。
對方朝她笑得靈動,臉上是沒被苦難蠶食的善良。
林尋收回視線。林陽這麼一鬧,她絲毫沒有繼續吃飯的欲望,打算去天台透會兒氣,上台階時碰到林逐行,他剛應該是上去拿書了。
一愣:“這麼快就吃完了?”
“天太熱了,沒什麼胃口。”林尋怕他擔心,沒說林陽的事。
“好。”林逐行沒多想。
晚上九點,林尋洗完熱水澡,掀開被子躺到床上。她翻了個身,胳膊撞到什麼柔軟的東西,猛一下彈起來。
抿着唇掀開被子。月光撒了滿床,林西南穿着睡裙,軟乎乎趴成一團,歪着頭沖她甜甜笑。
“……”
林尋吸口氣,低聲趕她:“回你自己的床去。”
“不要,這裡好,今晚我要睡在這。”
林尋咬了咬後槽牙,她現在到底才十歲,還沒學會後來的喜怒不形于色。被拒絕了就繃着臉下床穿鞋。
林西南看着她的動作,覺得奇怪:“你在幹什麼?”
“去你床上睡覺。”
“……”
“又不是睡不下。”林西南拽她胳膊把她扯回來,“别瞎折騰了。”
林尋被她一堵。到底是誰在瞎折騰啊?
抿着唇躺回床上,臉朝窗戶。拿背沖着林西南,是她無聲的抗議。
過了一會兒,有根手指輕輕戳了戳她的脊梁骨。
林尋一僵:“幹嘛?”
“你别拿屁股對着我,不禮貌。”
“……”
林尋差點笑出聲。氣的。
真心受不了這小公主,林尋在心裡默念了三遍:她幫了我,她幫了我,她幫了我。才忍着一肚子氣轉過來面朝她。
兩個十來歲的小女孩在月光下大眼瞪小眼。
林西南朝林尋那邊擠了擠,伸手抱住她胳膊,問:“林尋,在這個世界上,你有害怕的東西嗎?”
林尋想了想:“别人都害怕我。”
“為什麼?”林西南詫異,“我第一次看見你,就覺得你是個好人。”
林尋心說那是你沒看見我潑熱粥的樣子,但她沒多解釋,平靜地“哦”了一聲。
林西南把頭靠在她頸窩裡,身子輕輕顫着:“林尋,你知道嗎,我特别害怕窮。”
“為什麼?”
林西南閉了閉眼,憋住眼淚。她平躺着瞪着天花闆,盡量不哭出來。
“我們家以前是開化肥廠的,後來生意不好,掙不着錢,廠關了,我媽嫌我爸沒用,就跟别人跑了。”
“然後呢。”林尋睜開眼。她想她媽媽了。
“我爸去找過她,逢人就問,但是沒有人能告訴他,後來他放棄了,天天在家喝酒,然後,有一天早上,村裡人來找我,說我爸失足掉河裡,沒了。”
林尋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她默不作聲握住她的右手。
“再然後,我就來這了。”林西南看着天花闆,眼淚順着臉頰兩側,淌出兩道痕,“要是有錢,我媽就不會走,我也不會是孤兒了。”
她跪坐起來,扯松睡衣領口,從裡面拉出一個東西:“林尋,你看。”
林尋也坐起來。她看過去。
月光下,林西南的脖子上挂着條項鍊,上面有什麼東西在閃光。
不,嚴格上來說,并不能稱之為項鍊。因為隻是一根紅繩,上面吊着個易拉罐的拉環。
林尋怔了一下。
林西南看向窗外的月亮,聲音悶悶的,像是許諾,又像是發誓:“總有一天,我會帶上真正的鑽石項鍊。林尋,林尋,你說我可以做到嗎?”
“你會的。”林尋牽起她的手。
窗外的月光皎潔而明亮。兩個小女孩跪坐在床上,雙手合十,閉上眼,對月亮,也對彼此承諾。
我們都曾經曆灰暗的過去,但是我們一定會努力朝前走,不放棄,向着希望,迎着朝陽,去擁抱屬于我們自己的,光明燦爛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