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飄散着淡淡的血腥味,像是猛獸捕殺獵物前的蟄伏。
四人在空地裡僵持着。退讓是什麼意思,沒人學過。
回過神來。林陽吐了口口水,罵着髒話走到林尋旁邊,踢了她一腳,又去掰她的手,沒掰開。
青春期的男孩,身上有使不完的勁。
林陽此時火氣也上頭了,錢不要了,要發洩情緒。踹,擰,扇,打,什麼招數都往地上的人身上使,像對方不是個活人,而是沙包拳袋。
十分鐘後,他終于累了,甩了兩下酸麻的手臂,看也不看地上寂靜如屍體的小女孩,驕傲地吹着口哨,宣布撤退。
“走了。”
耳邊突然一道打着顫的聲音,林陽側過腦袋,就看見林傑和林海同時哆哆嗦嗦用食指指着地面:“林陽,你,你看,她在笑。”
林陽湊過去看,嚇,還真是在笑,乍一看還挺甜。他自然而然當做是對方的挑釁,拳頭又舉起來,掃視一番,卻沒有下手的地方。
算了。
林陽意興闌珊收回手。
他絕不承認他也被她的樣子吓到了。
嘴裡罵罵咧咧的:“瘋子!”
林傑和林海如夢初醒。惱怒代替畏懼,男生把面子看得比天大。也加入進去,大聲咒罵她。
“小怪物!”
“天生的壞種!”
同類最知道傷口在哪裡,往哪塊戳最疼。還沒算完,還要繼續。
“活該你是孤兒!”
“活該你爸媽不要你!”
天空沉悶許久,終于,随着巨大的雷聲響徹雲霄,瓢潑大雨霎那間降臨人間,要不顧一切沖刷掉世間一切罪惡和苦難。
林尋平躺在地上,安詳地閉着眼,雨鋪天蓋地落在她的頭發上,臉上,四肢上。她的世界裡空無一人。
屏住呼吸,想随大雨一起融進這泥土裡。
“你叫林尋,對嗎?”聲音在她正上方響起。
林尋睜開眼,一個長得十分精緻的男生蹲在她旁邊好奇地打量她。
見她看他,男生笑了笑,居然罕見地有些不好意思,自我介紹:“你好,初次見面,我叫林逐行。”
他戳了戳林尋散亂的啾啾,發現林尋表情厭惡,又重新幫她綁好。輕聲跟她商量:“我很喜歡你,林尋……我叫你阿尋好不好,你可以做我妹妹嗎?”
林尋動着嘴唇,被雨潤濕的兩瓣開合兩下,臉又白了兩分,仿佛這兩下就耗費了她僅有的全部的力氣。
她氣若遊絲,卻仍舊對世界懷揣敵意:“滾開。”
男生一愣,随即笑開,唇若點櫻。他并不在意她惡劣的态度,輕手輕腳把林尋背起來,怕碰到她傷口,步伐穩而慢,像她是瓷器。
他朝醫務室走。
一路上還喋喋不休給她做思想工作:“真的不答應嗎,你不知道,我很厲害的,在孤兒院,可以保護你的。”
林尋趴在他背上,始終安靜,始終一言不發。
醫務室的值班醫生是個中年女人,一開門,看見林尋凄慘的樣子,吓了一大跳,趕緊把兩人叫進來。
等幫她包紮完傷口,上完藥,女人才氣憤地問:“是不是林陽他們弄的?”
林尋看着女人,點了下頭。
“又是那三個混小子。”女人扶額,覺得頭疼。那三個慣犯!
她看向林尋,輕聲問:“你還要留在我們這裡嗎?”
孤兒院的孩子她都面熟。她一見面就認出林尋不是在這裡長大的,但那有什麼關系,來到孤兒院的孩子,總有千奇百怪的方式。
林尋看向窗外。
黑雲壓城,風雨俱來,她别無選擇。隻能默認。
“可憐的孩子,你一定餓了。”女人摸了摸她的頭發,看向旁邊,不知道為什麼,沉默了兩秒才開口,“逐行帶你去吃點東西,好嗎?”
“嗯。”
林尋的身體複原得很快。半個月後去醫務室複查時,老師都笑着打趣她是堅韌的野草,頑強的生命力。
林尋眼眸漆黑。仇恨像定時炸彈,埋在心髒深處,倒計時和心髒一起跳動。她在等,等一個最完美的時機。
……
林尋徹底恢複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晚飯時,當着所有人的面,把粥全數潑在林陽身上。劈頭蓋臉,滿身都是。
剛出鍋的粥熱乎得很,林陽都沒來及喊燙,甚至沒看清是誰,第二碗緊随其後,再然後,第三碗,第四碗……
慘叫聲傳遍食堂每個角落。
因為這件事林尋被罰一周不能吃晚飯。
孤兒院強者為王,但像林尋這樣冷不丁從背後搞偷襲的,孩子們又是不屑又是懼怕,畢竟除了林逐行,沒人知道林陽打她的事。在他們眼裡,就是新來的小女孩莫名其妙把他們最厲害的大哥欺負了。
沒人敢跟林尋玩,誰知道她哪天心情不好會不會拿熱粥潑自己。
隻有林逐行每天晚上都把她叫到頂樓天台,偷偷給她塞吃的。有時是花卷,有時是面窩,熱騰騰的,散發着香味。
林尋拒絕了好幾次,他仍舊堅持。他好像真的很喜歡她。
天台逐漸成為兩人的秘密基地。
……
午飯時間,林尋端着托盤在食堂找了個位置坐下,周圍人吓得迅速遠離,仿佛她是瘟疫,林陽坐在不遠處惡狠狠盯着她,頭上纏着繃帶,不敢靠近。
林尋頭也不擡,早習慣了。林逐行端着托盤坐到她旁邊,把碗裡的雞腿夾到她碗裡,林尋也不客氣,咬了口,鮮嫩多汁。
門外傳來陣騷動,時不時還有三兩聲驚呼。
林尋終于咽下最後一口肉。林逐行看她:“吃飽了嗎?”
“嗯。”
“那走吧。”
兩人端着托盤朝門口走,前面的人餘光瞥見他們,下意識閃身到一邊,讓出道路。
快到門口時,林尋停住,眼神停滞一瞬,瞬間知道了孩子們驚呼的原因。
老師正牽着一個女孩子往裡走,女孩看起來十三歲的樣子,穿着紅色的無袖連衣裙,丹鳳眼,五官嬌豔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