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難怪她如此耳聰目明。
據說上古時期,掌管樂音的神女名為商媪。為封印魔神,她隕落崖海,散落的武器化作浮島——即登臨島,神魂散于海中,不時有虛渺歌聲從深海傳來,被人捕捉到。傳言真假已無可考,不過商家以音入道,家中子弟自古以來便擅長樂理,倒确有其事。
于他們而言,裹挾自身靈力後,音浪可暗中傷人,令筋脈盡斷,亦可洗滌心脈,蘊養魂魄,妙用無窮。專此道日久,族中後輩的聽覺較旁人更為敏感,有隔百裡聽取毫末之說。
可這樣的本事,也成了他們最大的阻礙。
若心智不堅,莫說修行時凝不了神,安不下心,便是平日也飽受困擾,恨不得自戮雙耳。因受不住折磨傷了己身,或入邪魔外道的數不勝數,眼前的女子正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她本名商流月,在族中年輕一輩裡若說天賦第二,無人敢稱第一。這位鼎鼎有名的樂癡,卻因十年前修煉時走火入魔,竟雙耳流血,就這麼聾了。
一朝從雲端跌落,商流月豈會甘心。機緣巧合下,她翻遍古籍,不知從哪兒找到一條鬼修留下的禁術,打起主意偷偷煉化鬼耳,害下門人數條性命。
事情敗露後,商流月逃出商家,又受仙盟聯合追捕,走投無路,卻不願就這麼受死,便将自己的魂魄賣給了明月樓樓主,“自願”受百道無形的牽魂鎖魄的靈線束縛,從此以後栖身地底,專管這暗處的拍賣,再未見過天日。
談多喜唏噓不已。
若自己失了自由,一輩子都要給人當牛做馬,還不如痛快地去死。
時至今日,也不知商流月可曾為當初的選擇後悔,看她的神情,大抵是沒有的。
在這思索的空檔,前兩件拍品已然售出。紫蛛蛛絲無毒,不僅百淬不斷、堅韌非常,而且響音清澈,是做弦的絕佳材料,果不其然被商家子弟争搶。
而無主的傀儡……這制傀儡之術,起初出自雲州的鬼修鐘家,鐘家被正道剿滅後,鬼修一脈銷聲匿迹,南疆柳家倒将它的傀儡術吸收融合,開創了另一種炮制屍體的方法:肉身不腐,傀儡有識,宛如常人,其中門道說來就長了。
從坐到位置上起,容夫人從始至終未叫過價,既不想拍東西,專把他帶出來作何呢?談多喜心中有此一問,偷窺對方臉色,見她嚴陣以待,轉而又想:約莫是在等這壓軸的藏品。
果真如此。還不及商流月宣告,容夫人下意識抓緊他的手,聲音冷肅:“接下來你睜大眼睛,好生給我看着。”
看什麼?
談多喜不敢不從,抿了下唇兒,老實巴交瞠起眼珠去看,卻見從頂上降落一道木制飛梯,它一層一層緩緩往下,每經過一處,便多了一陣難抑的、誇張的吸氣聲。
蓋因那上面放着個鐵籠,籠中關着個披頭散發、赤/身裸/體的人。
是個男人。
是個皮膚白皙,容貌動人的男人。
他修眉俊目,輪廓分明,并非女氣的長相,就連身體也如一般男子,隻是更為修長美觀,被銀鍊束縛的四肢,還可以見到一層薄薄的肌理。
可不知為何,令人耳根發燙,心内酥軟,莫名挪不開眼。仿佛有一萬道叫嚣聲要沖破喉嚨,恨不能将人搶來,去占有,去淩辱。
而他身上,雖無明顯的痕迹,卻令任何人都能看出,曾不止一次遭受過什麼。
男子不規矩地坐在籠中,在一道道要吃人的目光的逼視下,肌膚暈起誘人的粉色。那下方水漬隐隐,他蹙着眉,面色微動,已然将手放在上面。
哪怕是在大庭廣衆。
談多喜隻覺胸口一窒。
他從第一眼便看出對方的身份。和自己一樣的,既下賤又難得的魅,隻不過,是一隻男魅。
宮流月踩在籠子上面,随着一同落下,她的聲音帶着興奮,更帶着幾分明顯的顫抖:“諸位貴客——”
“如你們親眼所見,這是一隻魅。雖已被用過不知多少次,不過至少還剩十年光陰可供采補。”
“衆所周知,此物難尋,我們樓主大費周章才找來這麼一隻,大家可要好好珍惜呐。”
“起拍價,一萬上品靈石!”
這修羅獄場,如一鍋頃刻滾沸的水,聲響從四下炸開。
容夫人一隻手重新設下隔音陣,另一隻手抓得更緊,指甲下意識嵌進談多喜嬌嫩的皮肉。
這正是她此行的目的。
她側過身,像那預備奪舍的修士牢牢盯住選中的□□,又像個走丢孩子從此風聲鶴唳的母親,瘋了一般地诘問:“你看到了——”
“一隻男魅尚且如此,更莫說是你。你要變成這樣嗎?”
“被千人睡萬人/騎,離不開男人陽/精的澆灌,是就算死也隻能死在床上的淫/貨,一個人人都想要,又人人都唾棄的婊/子。”
容窈的胸膛上下起伏,狀若瀕死。
“寶兒,我教你做人,至少做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