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兄弟,你可是在笑話我?”
談明允摸了摸鼻尖,做出一副老實模樣,正色道:“哪裡的話,這自是不能的。”心中卻暗暗稱快。
他就知道,談多喜哪裡是真心愛他、願同他好,分明是逢場作戲,單荀方旭還以為他倆郎情妾意,是天造的一對兒,地設的一雙呢。
天真得有些好笑。
與之前談多喜一般無二的說辭落入耳裡,荀方旭面色更加難看。他轉回頭來,往前邁了一步,禁不住鼻頭發酸,俊眉朗目間存着怨怼,以及幾分真心錯付的委屈。
談多喜一怔,期期艾艾地喚道:“荀大哥……”
對方卻垂了臉兒,半晌道:“談姑娘,在你心裡,将從前種種都作了玩笑,還是一開始就在哄我?你對我……是不是根本沒那個意思。”
否則“她”動辄杳無音信,要作何解釋?把自己忘得一幹二淨,又算什麼呢?他就是再自欺欺人,此刻也回過味來。
那日商尤良說的沒錯。
他荀家日薄西山,真要再度競選仙盟盟主一位,莫說與如日中天的音修世家商家相争,便是同其他世家對上,也未必盡是勝算,否則他爹也不會打起和談家聯姻的主意。
自己并非那可供鳳凰栖停的梧桐枝,荀家也不是那等頂頂的去處,以喜妹的容貌和家世,選誰不成,憑什麼獨獨看中他呢?
隻是終究有千萬般的不甘。
想到這裡,荀方旭心裡“騰”地生起一簇火焰,将他一肚子的傲氣和苦澀化作灰燼,混着淚一起從眼眶落下。
低頭道:“既如此,當初又何苦來撩撥我呢?你撒撒手走得輕易,不管不顧,隻留下個害着相思病的我,真是好狠的心!”
談多喜暗道不妙,欲從懷裡找出塊帕子也未找着,隻好提起衣袖便去蘸眼角,裝出個心灰了一半的可憐相,落下淚道:“是,是我不對,隻怪我貪玩好耍,為那片刻的自由,偏叫水鬼抓了去,更怪我倒黴,在那巢穴裡把頭一碰,把腦子給碰迷了,連你名諱也說錯。”
“感情一事哪兒來得這樣輕易,當初一心想同你好,不過是看你俊骨英才,生得相貌堂堂,沒錯,我正是如此膚淺的女子,你若因此厭棄我,那也是我活該。也罷,思來想去,你我二人不如……不如就此算了!”
一股腦說完這三聲兩句,談多喜轉過身,一陣風似的跑了。一邊哭着往外,一邊卻想:既來了楚州,真個兒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哪裡用得上這小子,被他一通糾纏倒煩人得很,還是趁機斷了,以後才好落個清淨。
因而面兒上淚眼婆娑,細細看去,卻翹着紅唇妖冶地笑,待聽到身後着人追來的腳步聲,嘴角下撇,當即添了幾分不耐。
怎麼跟狗皮膏藥似的,甩也甩不脫,真是煩死了!
談多喜不停暗罵,腳程加快,荀方旭锲而不舍地追,二人一前一後跑入道旁密林,報兒、墜兒兩個丫鬟大眼望小眼,拿不準要不要跟上,談明允望着那兩道背影,一時為談多喜手拿把掐的做戲咋舌,一時又磨磨蹭蹭取出個小鏡,背着人悄悄照了照。
鏡中少年一雙深邃鳳眼,高鼻朗目,唇紅齒白,正如皎皎朝陽,年輕清俊,不過隐含桀骜,是個難能的不馴氣性兒。他睫毛又長又翹,遊移地眨了兩下,竟有些不自信他與那花孔雀究竟誰長得更勝一籌。
談多喜喜歡的,是那樣的長相麼?
……
話分兩頭,且說學宮門前恢弘大氣,白玉石做階、壽山石雕梁,兩旁萦回曲徑,古木參天,景緻尤勝,荀方旭追着人來至林中深處,将一截嫩生生的皓腕抓在手裡,任憑對方怎麼掙也掙不開,又抵着談多喜肩膀,一道壓在樹幹,這才定定瞧着眼前人。
挽個半月髻,描的淺樣眉,頰染胭脂色,唇滿暈情多,耳珰跑丢一隻,孤零零一個挂在耳垂。又見裙衫兒薄,白绫錦緞正正兒貼身,袅得腰身乍、臀處豐,雖不是一身浪态,卻勾得梅子酸心柳皺眉。
荀方旭眸子泛紅,嗓子眼發幹,手下捏得越緊,直到聽見一聲痛呼,才松開些力道,澀澀開口。
“喜妹,是我一時氣糊塗了,不該那樣對你。你說的那些話,其實……”
回味起談多喜下意識誇贊自己的話語,又滋味兒輪番交錯,心裡甜得直泛蜜,竟開始語無倫次:“不論你信不信,我隻有一句話——這輩子隻要你,絕不願同你就這麼算了。”
“荀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