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允灰溜溜上去問價,花幾個銅闆将它買下,默不作聲塞進談多喜手裡。
他新奇了一陣子,輕輕抖落幾下,往發裡插了會兒,又嫌這東西太過幼稚,取下來想悄摸丢掉,被談明允面無表情一剜,撇了撇嘴,隻好重新收回去。
……
轉眼日落西山。
一同逛了幾條街,去過哪幾家店,談多喜俱不記得,直至最後,已渾然走不動道,到客棧要了個上好的隔間歇腳。
屋内陰飕飕涼沁沁,幾杯冷茶下肚,令人通身舒坦。
談明允那杯茶喝了沒兩口,便說将什麼東西忘了,要趕回去取,叫他乖乖在此處等着。
一炷香的時間後,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還以為他腳程太快,竟這麼會兒就回來了,擡眼望去,來的卻不是明允,而是往日跟在身邊的兩個丫鬟。
如談家、曳劍閣這等運作精兵良武的世家大族,凡貼身侍奉的奴仆,修為皆是不低,因用途廣泛,地位也不一般。
至于稱呼,各家略有出入,什麼奉刀婢、奉劍奴、聆音娘子……或将養武器,或喂招陪練,更有甚者用以暖被衾、洩邪火,總之不一而足。
這兩位便是了。
她們一個叫潛銘,一個叫玄芝,和報兒、墜兒這種傻丫頭不同,因是奉刀婢,幼時跟着少主一同習武,幾乎寸步不離,待明允年歲漸長,習慣獨來獨往,學宮内也有規定,不論什麼仆婢,一概隻準候在外邊兒,才漸漸見得少了。
心氣兒到底還是高的。
二人抱拳行了個禮,一人一句地道:“大小姐,夫人在萬刃山待客堂,令我等帶少主回去。”
“少主現在何處,還請告知一二,以免我們誤了時辰,不好交差。”
明夫人居然也來了?她來做什麼?
談多喜挑了挑眉,目光漫不經心在潛銘、玄芝身上掃過,如淬毒的刀子,帶着陰冷齧心的恨意,一下又一下剜去。
她們表面上一口一個大小姐,心内卻和明晚清一樣,隻當他是爬床妾的“女兒”。
不提以往,便是當下,話裡話外恭敬不足,輕蔑有餘,他又如何聽不出她們仗着明夫人的威風,生出來的趾高氣昂呢?
不由暗道:呸!兩個小賤人,自個兒什麼下作身份,竟敢看低我。談明允是你們的眼珠子,我偏要這眼珠子隻看我,便是摳下來碾碎也不給你們,又能如何?
他心中生出一計,柔柔笑道:“省得了,二位姐姐先回去複命罷,待晚些允弟一回,我便催他返程。”
潛銘、玄芝相互對望,并不如何信他,隻見不到少主的人,總不能将明夫人撂着,遲遲不去回話,猶豫半晌後,點點頭相攜離去。
……
待客堂設在萬仞山半山腰處,一應陳設俱全,另有管事照應,以往來接送,招待學子親眷。
天色擦黑,堂内燃起燭火,一男一女于廳中正襟危坐,不時輕聲而談。
那男子面目英挺,眉眼深邃,因蓄着層淺短胡須,更顯成熟穩重。他發高绾,頭戴避風巾,着暗紅色袍服,外層帶帽的深衣脫下,和一節油亮的長鞭放在一處,一身的異域裝束。
此人便是明夫人兄長,涼州明氏家主明風舉。
明晚清往外探頭,見自家那混小子還未找來,正要同他舅舅好生數落一番,忽聽銀盞通傳道:“夫人,明大人,公子回來了——”
嗬,是回來了。
銀盞話音未落,他們耳邊先聽到一陣嬌滴滴的婉轉:“允弟,你走慢些,我頭又開始暈了。”
“……”
明夫人還未起身,臉色便垮下來,待談明允走進廳裡,神情溫柔地望向懷裡抱着的談多喜,那小狐狸精還仰起脖子在他頰邊“吧唧”親上一口,更面上沉凝,怒道:“你們成何體統!”
明允慌忙把人放下,呐呐喊道:“娘,舅舅……”
談多喜稍退一步,半掩在他身後,臉上是明晃晃的得色,也屈膝行了個禮:“母親,舅舅。”
明風舉八風不動,兩眼在他身上端詳,仿佛看穿他所有把戲,明夫人則冷冷盯視,忍不住揚聲道:“滾出去。”
“娘——”
“你閉嘴!這裡還沒你說話的份。”
談多喜扯了扯明允衣袖,低聲勸他:“沒事的,允弟,我回去等你。”果真乖順退了出去。
他一離開,明夫人便迫不及待往明允臉上招呼幾個巴掌,恨鐵不成鋼地道:“你個沒出息的,竟和她厮混到一塊兒去!平日裡我是怎麼和你說的,腦子叫狗吃了不成!”
“談多喜初來乍到,爹讓我多照看一些……”
“照看着照看着竟抱上了、親上了,小畜生,哪怕她不是個歹毒貨色,那也是你姐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明夫人戳着少年腦門兒,恨兒子不識好歹、不知分寸,談明允曉得是他無理,頭呆呆垂下,膝蓋軟倒,“撲通”跪在她腳下,任由對方一通亂罵。
這時,明風舉撩起眼皮,淡淡開口:“晚清,先消消氣。我專程過來一趟,待不了多久,你要如何教訓明允,把正事談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