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好好的課室毀成這樣,打出多大個窟窿,還得着人來修,不知要費多少功夫。”
說罷這句,她轉頭給兩名不安分的弟子一人施了個禁言咒,在他們嗚嗚咽咽不服氣的掙紮裡,笑着宣布道:
“既如此,便罰你們去小庵堂禁閉思過半日罷。”
……
小庵堂位于後山,二進二出,獨門獨戶的院落,内裡一座天水觀音相。
這觀音像從大乘雷音寺運來,得七七四十九位高僧佛法加持,本與蔺家那口百年靈鐘一樣,起到護衛學宮的作用,可自血魔作亂,它身上的靈力變得微乎其微,甚至塑像隐有開裂的痕迹,恐已失了效用。
因此,小庵堂便成了教習們心照不宣的,用以懲戒弟子的地方。
午後,熱氣蒸騰,蟬聲躁郁,庵堂掩上門後,倒分隔出一室寂寥與清涼。
蔺開陽、談多喜二人跪拜在觀音像下已有大半個時辰,一個悶聲不響,另一個昏昏欲睡,誰也不理會誰。
又幾柱香過去,蔺開陽跪得有些累了,哪管是不是來悔過的,幹脆盤腿坐起,坦坦蕩蕩地偷懶。
他轉頭一瞧,談多喜仍保持跪拜的姿勢,臀高高翹起,額頭抵在手背上,渾然沒個動靜,原已睡着多時。
還挺會裝模作樣。
蔺開陽不覺一笑,趁人不覺飛快做了個鬼臉,兩顆虎牙将将露出來,顯出幾分頑心,不再是之前故作老成的少年。
又從脖頸上套着的須彌戒裡摸索出個機關,于手中翻來覆去地把玩,将它拆了拼拼了拆,等弄清其中關竅,自個兒也昏昏欲睡……
他醒來時,雙手枕在身後,正支着二郎腿,仰面朝天。
屋内晦暗,少年睡眼蒙眬,還未發覺身旁的人已不見了,鼻尖先捕捉到一陣甜軟的幽香,緊接着,耳邊亦傳來嗚嗚咽咽的哭泣。
是在觀音像後面。
這一下覺是徹底醒了。
無知無覺間,蔺開陽舔了下唇,眨巴着眼睛往那裡慢慢地靠——
兩側隔着葦草制成的門簾,擋不住個什麼,若繼續往前,随便撩起來便可一窺究竟。
卻聽,一個略有些沙啞的聲音急切道:“你别過來!”
蔺開陽撓了撓淩亂的頭發,捂嘴打了個哈欠,不以為意地道:“怎麼了?躲在這兒偷懶,怕我告你的狀?”
“呵,你自己都睡得跟頭死豬一樣,咱們不過是半斤八兩。”
“……”
談多喜那張嘴裡果真吐不出什麼好話。
蔺開陽暫時未去理會,反是一摸鼻梁,疑惑道:“是什麼味道,怎麼這麼香?你塗的胭脂?”
這話一出,倒令對方又開始緊張,急急吞咽着唾液,連聲道:“不要過來,你走開——”
“走啊!”
“啧,這兒又不是你一個人的地盤,我憑什麼不能進?”
“滾開!”
“我就不。”
“我、我、嗯——”
蔺開陽已停了步,雖見不到裡面的情形,卻曉得是有古怪的,又聽談多喜強撐着,嗓子裡壓抑不住的呻/吟,越發感到蹊跷。
那呻吟是一泓輕柔柔的水,叫什麼阻隔着,化作周而複始的啼哭,在這凜凜炎夏,澆得他渾身發熱。
從不在他面前服輸的談多喜,竟破天荒開口道:“你不要進來好不好,我求你……”
蔺開陽沒有應聲,人卻默默退了出去,複坐在蒲團上。
幾個月未撿碎瓦修繕的庵堂,從頂上的縫隙中漏出奪目的光,投射在他面龐。
是位純真的,不谙情事的少年。
可從這一刻起,又仿佛懂了一星半點。
觀音像後,談多喜蜷縮在角落,渾身已被冷汗濕透,白皙的牙苦苦咬着虎口,落下一排又一排印子,捱着一波又一波蝕骨的情/潮。
他捂緊衣衫,壓抑本性,未料卻是飲鸩止渴,待意識模糊一片,在比以往來得更加猛烈的勢頭裡,嗓子也冒起了煙。
“水。”
“好渴……”
談多喜喘着氣兒,口中斷斷續續擠出這幾個字。那被冷汗沾染的睫羽一眨,卻見一個由機關拼湊的狸奴,背上馱着一個淺褐色的皮囊,笨拙地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