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瑾安調試質子束流的角度時，總會将林景芫的舊眼鏡架在操作台上。鏡片折射的藍光裡，藏着三年前她在咖啡館畫下的波函數拉花——那是杯未送出的告白咖啡，奶泡的漣漪永遠凝固在量子漲落中。

"你又在用放射源當尺子。"林景芫裹着防護毯倚在門框，化療後新生的發梢泛着蒲公英絨毛的銀光。李瑾安的手腕微不可察地顫抖，将束流精度多調了0.01弧分——恰好等于她們初吻時睫毛相觸的夾角。

每次更換鎮痛劑時，林景芫都要求保留廢棄的止痛泵。那些透明藥囊被李瑾安注滿液氮，封存進銅絲編織的克萊因瓶。某次設備檢修，實習生發現每個止痛泵外殼都刻着極小的字：

「第327天，她調束流的手勢像在撫摸2002年的蟋蟀籠」

「第409天，紫藤花粉落在她燙傷疤上像星圖」

「第666天，她的虹膜開始出現我的磁共振僞影」

當黃花地丁的根系第七次突破水泥地面，林景芫在ICU用眼控儀寫下遺囑。那些被醫療AI判定為亂碼的文字，實則是用钚粒子衰變周期表寫就的情詩：

「當我的碳-14衰減至初吻時的濃度

請将你的銅絲穿過我左心室鈣化點

在狄拉克之海編織永不閉合的麥比烏斯環」

李瑾安在防護服内襯縫入這些詩句，每當輻射超标警報響起，皮膚就能觸到那些凸起的盲文。

最後一次聯合實驗，林景芫的輪椅被固定在磁共振艙内。李瑾安隔着鉛玻璃操作面闆，将脈沖序列調成圓舞曲節奏。當3T磁場激活的瞬間，所有癌細胞突然與钚粒子共振——這是她們二十年前在物理競賽寫下的假設，此刻正以心電圖的形式在監控屏上綻放。

"檢測到量子糾纏态！"助手的驚呼中，林景芫的蒼白指尖突然擡起，在虛空中畫出十七歲那年的銅絲鳥巢模型。李瑾安的防護面罩内側結滿霜花，每片冰晶都折射着醫療器械廠初遇時的槐樹影。

在粒子束流湮滅前的0.7秒，李瑾安拆解了所有銅絲工藝品。那些穿刺針與蟋蟀籠的殘骸在反物質中重組，将林景芫的骨灰編織成克萊因瓶形态的婚戒。戒指内側蝕刻着納米級銘文：

「當最後一個正電子停止自旋

我們的半衰期才剛剛開始」

晨霧漫過放療科窗台時，新來的護士發現操作台上擺着對古怪的銅絲杯墊。晨光穿透那些拓撲學結構，在地面投下永恒不變的環狀光斑——如同所有宇宙裡她們初遇時，防盜網上漏下的光斑形狀。李瑾安将粒子束流精度調到第327次實驗參數時，林景芫的輪椅在鉛門外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你又在用我們的記憶當實驗變量！"她砸向操作台的止痛泵撞碎了眼鏡架，奶凍狀的量子咖啡在防輻射玻璃上洇出破碎的波函數。

李瑾安的手套粘着冷卻液："這些數據能驗證二十年前的假設…"

"那是我的癌細胞！不是你的拓撲模型！"林景芫扯掉心率監測貼片，那些電極在瓷磚上拼出殘缺的克萊因瓶。她們都沒發現，飛濺的液氮正在地縫裡結晶出2007年暴雨夜的銅絲傘結構。

當夜，李瑾安在加速器隧道發現林景芫留下的钚粒子拼圖——用放射性同位素排列的"僞科學瘋子"。那些閃爍的藍光刺痛了她的虹膜，卻在三小時後重組成兩人初吻時的磁共振僞影。

化療副作用最嚴重的春季，林景芫偷偷拔掉了所有監控設備。李瑾安在紫藤花架下找到她時，那些淡紫色的花瓣正吸收着過量輻射，在月光下發出CT掃描般的冷光。

"你篡改了園藝機器人的程序。"李瑾安攥着被連根拔起的黃花地丁，"這些轉基因植物會幹擾治療…"

"它們比你的克萊因瓶更懂生命！"林景芫撕碎的病曆紙在空中組成分形雪暴，每片碎屑都印着"第409天，她的理性正在殺死我的浪漫"。

在輻射超标警報聲中，她們發現紫藤根系已滲透到粒子儲存區。當李瑾安用銅絲編織隔離網時，林景芫突然劇烈嘔吐——那些混着放射性花瓣的胃液，在地面蝕刻出十七歲在咖啡館未送出的拉花圖案。

第666次實驗失敗後，林景芫砸碎了所有克萊因瓶。液氮裹挾着止痛泵碎片在實驗室飛濺，每個透明藥囊都在瞬間凍結了時間切片——李瑾安看見無數平行宇宙的自己正在重複同樣的錯誤。

"你永遠在計算概率，卻從不算情感損耗！"林景芫的輪椅撞翻了示波器，那些跳動的波形突然播放出醫療器械廠拆遷時的争吵錄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