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晚風。
風吹葉落,蟬鳴聲亦漸微。季珩兩眼放空躺在病床之上,目光似有似無的随意着落着,落在帶有吊燈的雪白天花闆上,落在配有空調和電視機的雪白的牆壁上,落在……那又被撕下了一頁的日曆之上……
日曆上老舊的那一頁已經被撕下來扔進了垃圾桶,之後不知将會被運往何處。至于嶄新的那一頁,季珩頗有些費力地撚了撚手指。嶄新的那一頁似是還沾有墨香,同時還帶着點療養院所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若是此刻教人俯身輕嗅,那人定會在墨香之中覺得享受,卻也對那一股子似有若無的消毒水的味道,厭惡至極。
他在心中細數了數日子。
悠悠的歲月一晃就過,時光荏苒,如今已是夏末初秋,距離他入住這家療養院,竟然也有半年的時間了。
日曆上的紙撕了一半,此刻正被不知從哪兒冒進來的寒風,吹得嘩嘩作響。
設施也忒老舊了。季珩漫無邊際地想道。
他所在的這家療養院的條件在G市說不上太好,卻也差不到哪去。萬把子平方米的土地上,不僅有着身為一家療養院所必備的停車場等基礎設施,還有着堪稱豐富的羽毛球場等健身場地。幾處由大理石鑄就而成的樓棟随意坐落,算是構成了這家療養院的主體建築。
隻不過到底是幾十年的老建築,雖說有過翻新,底子卻是舊的,設施難免留下了些歲月的痕迹。
“季先生今天感覺怎樣?”
護工一如既往地在早上九點準時地敲響了病房門,季珩輕咳一聲,以作應答。
“若是與前一段時間的狀态作比較,精神上貌似好了許多。”
例行的檢查早在之前的一個多小時裡就已經完成,此番護工前來,則是為他做每日的身體擦拭和清洗的工作。
“能吃下東西嗎?我方才路過主治醫師的辦公室,聽得您貌似已經有兩天的時間不曾進食了。那些小護士聽着,可是心疼壞了。”
護工姓胡,是G市本地人。此前她聽旁人說起,說是在這家療養院裡頭修養的一個年輕人正在找一個身家清白且能信得過的護工……她想了想,自家正是需要進項的時候,也就抱着試一試的心态過來了。如今算算時間,她應征季珩的護工,也有兩個來月了。
可她一次也沒見過季珩的家裡人。
因此,在給季珩做清理的時候,胡阿姨總是喜歡和季珩聊上幾句,唠唠家常。盡管這個時候,經常是她一人在那裡念念叨叨,季珩少有回應。
季珩确實沒有回應,此刻他的目光正落在病房另一邊的窗戶之上。
那窗戶昨夜“砰砰砰”地響了一夜,直到晨光熹微勁頭才堪堪疲乏了些,停下了這擾人的作弄——
想來方才的那一股子寒風,便是由那邊,偷偷地溜了進來。
“呀,這玻璃咋碎了呢。”
說着話間,胡阿姨起身到病房的另一邊的衛生間裡頭去換水,路過窗戶之時,驟然感覺到一股寒風簌簌,恁是将她滿脖子的雞皮疙瘩都吹了起來。她放下手中物什細瞧了半晌,這才發現昨天這個時候還好好的窗戶一角,因着晚風吹了一夜,玻璃碎了一塊,落在窗台之上。窗戶上餘下的部分,則滿是裂痕。
難怪方才她給季珩擦手時,青年手上的溫度要比往常更冷了幾分。
“待會給你擦完身子,我幫你找人問問去。”
青年看着不大,面相二十三四歲的樣子,在如今的大城市裡,也就是剛剛從大學畢業的年紀,本該逐夢年華,前程似錦,如今卻……
胡阿姨在心裡輕輕地歎了口氣,從衛生間裡接了熱水,返回到病床旁,又給青年好生擦拭起來。
“那就謝謝胡姨了。”
胡阿姨擺了擺手,覺得現在的年輕人恁客氣了,動不動就要道謝抱歉麻煩了,一點兒利索勁都沒有。
季珩側了側頭,似還沒能習慣護工這般的大方熱情。因此一直到胡阿姨收拾好家夥什離開之前,他都沒有開口,再搭一句話。
雖說近兩日他的精神頭比起之前,看起來确實要好上不少。但經過醫生護士以及護工輪流的一番檢查清洗擦拭下來,季珩仍覺得有些困倦。于是不等胡阿姨喊人到病房中,他就又睡了過去。